“就那天……”宁瑞臣蚋蚋地,忽然一下脸热起来,“不和你说了。”
元君玉不放过他,桌子底下的袖管晃晃悠悠:“到底管你什么了?”
“……”
他们在这管不管的纠缠,也没注意到对面的动静,过一会儿,元君玉抽回手,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只橘子,可能是不经意地想看一看,就往敞轩对面打了回眼,竟然陡地看见谢晏就在那边,直勾勾地向敞轩里望。
一个谢晏,元君玉不认为值得放在心上,可那如骨鲠在喉的感受却是真真切切的。他稍稍侧了身,“刚才那个,是常喜身边的锦衣卫,”元君玉转了一下橘子,从中间破开,“叫魏水。”
宁瑞臣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似乎对桌上其他人的谈话更感兴趣。
元君玉伸手掐一把他的腿:“别走神。”
宁瑞臣赧然看了元君玉一眼,悄悄把揉皱的袍子提起来一些。
“常喜身边的人,你当心些,不要相交。”元君玉慢腾腾地剥橘子,橘皮就那么摊开,掰一瓣下来,非要喂他吃:“除了你家里人,只有我,不用你费心防备。”
说不上怎么,宁瑞臣的脸红红的,因为心里有点什么了,吃了那瓣橘子,脑子里只顾嗡嗡作响的,轻轻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没头没脑地说:“才没有那么多心怀鬼胎的人……”
元君玉不搭理这话,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没有?对面席上就坐了一个,还一点没遮掩的往这儿望呢。元君玉瞧的清清楚楚,那瓣橘子进了宁瑞臣的口,谢晏就转头和别的人对酒去了。
“甜不甜?”
宁瑞臣受不了这么腻歪:“还行……”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因为魏水到来的缘故,同坐在敞轩里的人借口走了干净,宁瑞臣忧心着,想自己要不要也走时,从侧边阶梯上来一个小火者,看来是报事的。
“世子爷,我们公公问,爷要不要赏脸过去喝一杯。”
这不像崔竹的作风,元君玉估摸着,是魏水发了难,便同意了,把那火者打发走,对宁瑞臣嘱咐说:“你在这等我片刻,晚些我送你回去。”
一路到了外面,三三两两有人过来给他劝酒,嘻嘻哈哈的,分不清哪个是客,哪个是叫来助兴的乐伶。元君玉径直拉了崔竹边上的位子坐下,大喇喇地把一边递来的金荷杯端过来,一饮而尽。
“世子爷豪气。”魏水赞叹着,动动手指,身边那个娇艳的少年就轻笑着端了酒壶,倒满了,指尖还在酒液面上轻轻一划:“世子爷,奴家敬您。”
因为大人物都在这压着,席面上显得安静,元君玉也笑,把那男孩子香气袭人的袖子扫开::“酒我喝了,美人恩我可受不起。”
“看看,班门弄斧了吧?”魏水把那男孩子拉回怀里,边上的人认出这是他从常喜家里得的小阑干了,一时放浪的话语收敛不少。
“同知不过欺我年幼不知事,倘若早带我见见世面,我何至于?”小阑干嘻嘻哈哈地,一点不见羞愧。
崔竹偏起哄:“魏同知得了这么一个如意宝!”
小阑干像是赌气了,把鬓边的花一抽,软软地砸在魏水胸前:“好呀,都取笑我,我可不待了。”他谁也不理,任人调笑他,甩袖就走。
崔竹在后面边笑边叫:“魏同知可恼了!”
小阑干一回头,颇娇俏的一吐舌:“我透透气去!”
一下子,气氛又活络起来,元君玉噙着笑,看他们真真假假地相互吹捧。
走了个小阑干,席面上明显就放松了,魏水似笑非笑地:“今儿替我们督公来,崔公公不嫌弃在下吧?”
“这是哪里话?”崔竹灌了不少酒,舌头微微发直,和魏水勾肩搭背的,“一向我把魏同知当亲哥,再说,你是我五叔心腹,见魏兄,如见我五叔了。”
元君玉没忍住调侃:“你是认哥哥呢,还是认叔叔?”
这话破俏皮,一时间所有拘谨便都荡然无存了。席上你来我往的,画圈的划拳,行令的行令。元君玉算这时辰,也该走了,不知道那边宁瑞臣等着急了没有?
约莫也就一炷香的样子,酒杯也不知空了几回了,崔竹的酒并不清淡,反而是后劲十足的烈酒,席上人东倒西歪地说着醉话,忽然有人提:“谢老板人呢?”
“对对,他最能喝,怎么不见了?”
崔竹找来个伺候的,吩咐说:“找找去。”
话音刚落地,外面就进来一个绰约的身影,小阑干扶着门,婀娜地靠住:“找我呢么?”
众人大笑,纷纷说:“魏同知在这,都晓得你要回。”
小阑干一噘嘴:“那找谁?我看,今夜全南京的乐伶,都在这儿了。”
崔竹一展扇子,指指点点地:“魏同知听听,这把我说成个怎样骄奢淫逸的坏东西了?”
“奴家怎敢?”小阑干可不管是谁,扑上来便撒着娇,“都知道崔公公清廉!可究竟是找谁的,你们不说,我可不算了。”
便有人答:“找谢老板哩,你在外面吹风,可有见过他?快叫来吃酒!”
“他呀,”小阑干斟着酒,眼珠子向上转,一派天真,“早出了大门了,还带了人一块儿走的。”他停顿片刻,吃吃的笑:“不晓得谁这么有福了!”
作者有话说:
白天写不完了。。两章合一一起发
第74章
宁瑞臣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坐在一把椅子上,前头黑黢黢的,忽然进来一盏灯。是家里的下人,满头是汗的,一进来就跪倒。
“他们走了?”
下人气喘吁吁,说:“昨夜走的。”
“哦,”宁瑞臣拨两下指甲,“走了好,别被我们家连累了。”
下人欲言又止的,捡起灯匆匆要走,忽然又被喊住了:“走之前,没留一句话?”
“想是走得急……”
一阵响动,宁瑞臣像是从水里浮起来,浑噩的黑暗散开些许,眼前有灯亮,不远的地方坐了一个人,只一个背影对着他。
方才原是在做梦。
之前在崔竹的家里吃饭,元君玉要离开一会儿,却那么久没回来……后来是谁过来劝酒?宁瑞臣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跟着人回家,到了屋里,一倒头就睡……这是自己屋里?
宁瑞臣下意识的哼了一声,嗓子眼像被砂石磋磨过一样疼,他哑着嗓子,细细的叫了一句:“玉哥。”
那人动了动,站起来,似乎有些不快。
宁瑞臣倦怠地揉着头,又觉得热,把衣领扯开一些:“这是在你屋里,还是我那儿?崔竹叫你过去,没为难你吧?”
他嘟嘟囔囔的,也不管那人听不听得见,想起来喝口水,刚支起半个身子,头发就迷了一脸。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拨开乱发,温热的指腹在他脸颊边擦过,忽然就摸上来。
宁瑞臣睡得迷了,揉着眼,玩闹一样地去推:“玉哥,别挠我。”
那人倏地凑近了,扳正宁瑞臣的脸:“瑞儿。”
“干嘛这么叫……”一句话戛然而止,宁瑞臣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立刻想退,但被困住了,“你……微卿?”
谢晏握着他的手,那几根养尊处优的手指被捏得发涨,宁瑞臣尴尬地别过脸:“这是怎么……我喝得昏了,这就回去。”
他想走,但是谢晏显然不让,一下子把他扑到在榻上,死死的按住。好大一股酒气,怪不得他这样疯。宁瑞臣放开嗓子想叫,可这是谢晏的地方,谁会来呢?
“你和他,如今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谢晏的样子还和平常一样,但他越是无风无浪的,越让宁瑞臣不安。“兄弟相称……同床共枕?”谢晏低低地念,黄蜡烛在不远的桌子上摇荡焰光,似乎也被这变故惊吓到了,一下一下的颤。
至此宁瑞臣的酒意才醒了:“就是兄弟,也没有这么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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