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一热,退了小半步:“玉哥,这里不行。”
话一出口,他又想打自己两巴掌,庙里不行,难不成别处就行了?
他抖着嘴唇,不敢看人:“上次……上次亲了你的脸,后来去大行宫的园子里,咱们算两消了吧……”
两消?元君玉怔住了,一下子没明白什么意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不清是气还是笑。
“你说,那天晚上干什么亲我的脸?”
“你、你好看,”宁瑞臣吐露真言了,脸上有些红,“我、我错了,玉哥,我错了……你别……”
“觉得好看,就能亲人的脸了?”元君玉非逼着他,不肯松口:“往后你在大街上,见着那些男男女女的,觉得好看,也随便抓来亲?”
好没道理的话,把人说得像什么失心疯了,宁瑞臣一点顾不上生气,脖子也羞得红了:“这、这不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亲我?”
“是……是……”
“是不是喜欢?”
“啊?”
元君玉一向是个坏脾气,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好像格外有耐心:“喜欢我,所以亲了我?”
喜欢?算是吧,宁瑞臣发着懵,傻傻地点头:“算……算喜欢。”
“那你问我为什么亲你?”
“我……”
元君玉几乎把他搂住了:“你喜欢我,所以我便喜欢你了……亲一亲你,难道有什么不对的?”
这就算情了吧,元君玉从没往这上面想过,也许就是命里注定要有这么一遭,上天非要他读懂这份情。以往一直是嗤之以鼻的,可是见到宁瑞臣和谢晏在一块,那种感觉形容不出,忍不住咄咄逼人,忍不住无理取闹,恨不得要时时看住他不让那两人来往才好。
宁瑞臣反应过来了,嘟哝着辩解:“哪有这样的……”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元君玉觉得好笑,想教一教他什么是情。在青天白日里头,在满天神佛面前,把宁瑞臣像个珍宝一样揽在怀里,非要看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还是藏不住笑意,轻轻地低下头。
“别动。”
宁瑞臣妥协着没动,以为他又要亲嘴,像那天在假山里一样,那种汹涌的霸道把他整个吞没了,只好紧紧的闭着眼。
可是想象里的怪异没有来,倒是额头,被什么触了一下,比花瓣还轻,比雾气还淡,就那么一下,简直是朝云无觅处,是春梦了无痕。
好半天了,宁瑞臣才懵然睁开眼,元君玉早走到前面去了,宝儿一溜儿小跑出来,奇怪地问:“二爷,你闭着眼干什么呢?”
宁瑞臣后知后觉地擦了一把烫红的面颊,也不晓得是生气了还是心虚,匆匆把袖子一甩:“问这么多,回家!”
第71章
快到八月,早桂已经发了几树,南京街道边幽香阵阵。谢晏叫人折了几支,装在大瓶里,闭目养神时摆在身边,昨夜商会与守备厅的官员吃酒,回得晚了,这时候才休息下,他瘫着宿醉后的四肢,皱眉翻个身,忽然院内来了人,在外面小声报:“爷。”
好一阵子,谢晏才回应:“什么事?”
“东西送到了,但二爷不肯收。”
他的倦意一下子散了,唰地坐起身:“为何不收?”
报事的人开门进来了,垂头立在门帘子边上:“没说什么,单是不愿收下。”
送过去的那些,不过是些市面上常见的戏本子,谈不上贿赂,更谈不上巴结,不至于不收的,谢晏怀疑地看着他:“一个小物件,”他忽然想通了什么,有些不悦了,“是你把人家的门丁得罪了吧。”
“小的怎么敢!”那人扑通跪地,“爷知道,小的办事一向是和和气气的。”他一停顿,吞吞吐吐地:“想是宁家已经风声鹤唳……”
“闭嘴。”谢晏拍了一把榻围,那人就不敢说话了。
好一阵寂静过去,谢晏有些疲倦地摆着手:“你出去。”
前儿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了脸了?宁瑞臣不是这样心硬的人,他心软得很,耳根子也软……谢晏仰在榻上,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一闭眼,眼前就是宁瑞臣冲他喊哥的模样。
最后一回见,还是在大行宫的园子里,宁瑞臣坐他边上看戏,那时候他和元君玉出去了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们怎么突然就要去山洞里找玉坠呢?
他们是不是……
谢晏像个市井小人那样,细细地把元君玉往下作里揣摩着,忽然有些魔怔了,觉得此人断无可能的,不由得睁着眼,嘴边不自觉浮现一丝冷笑。
再一天的酒席,是三天之后了,快到中秋,张神秀也走了有半个月,海上浪急风紧的,人一入海就全无音讯。谢晏出门前,收到张神秀的来信,应该是在码头写的,笔迹有些散,大略讲了一些情况,可知那一带是的确无虞的,于是安下心来。
再有一个,谢晏听说柳骄跑的没了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就认定柳骄是携款溜走的,然而张神秀出门一事不宜大肆宣扬,谢晏也便没有报官,任他去了。只打算着等张神秀回来时,在算一算他家里缺了几纹银,自己照价给他赔了就是。
宴在水西门边上的卧佛寺后边,照例叫了一些优伶做陪,崔竹请客,都是熟面孔,很意外的,谢晏看到吴士吉也在座中。
原来南直隶的三司也被崔竹笼络住了。
不过也是迟早的,谢晏听说了文社的事情,几个文人拉帮结派,说是吟风弄月,可这里面有不少官员的,师生父子派系相结,怎么会单纯的吟风弄月呢?连他这样做生意的人都看出来了,南京迟早要一分为二的。
分成两瓣的时候,就是争魁首的时候了。
寒暄间,谢晏被拥到上座,崔竹总共请了好几桌,放眼看过去,太监不过一两个,和别的人称着兄道着弟,划拳正酣。
崔竹叫人换了枝曲,又勾勾手,揽住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按在大腿上,叫她斟酒。斟酒时,他就转过脸来和谢晏说话。
些许聊了一会儿,都是些家常话儿,忽然崔竹噗嗤一笑,拉住了隔桌的吴士吉:“吴少爷!咱家请客,怎么净愁眉苦脸呢!”
吴士吉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没点准备,酒杯险些撞落。
崔竹那张脸,天生没苦相似的,笑得绚烂:“瞧瞧你边上的小姑娘,还愁不愁?”
不等吴士吉说话,他边上的一个醉鬼就哈哈大笑着接了腔:“他呀,崔公公不知道,上回在钞库街……把那忠义伯世子错认成了姑娘!”
吴士吉怒道:“少说些瞎话!”
“哦哟,”崔竹一下站起来,示意那姑娘去给吴士吉消气,“那个人我晓得,是有些颜色,下回我请来,吴少爷与他冰释前嫌算罢了!”
喝到这时,席上人也差不多醉了,吴士吉一身酒臭,不耐烦道:“他娘的打我一耳光,这事,说不过去!”
崔竹笑着拍吴士吉的肩膀,和他干了几杯:“罢了罢了,何必闹这不愉快的?这样,今夜我再做个东道,请各位去秦淮河上……”
谢晏跟着笑了一通,几枝曲子也过了,崔竹笑吟吟转了一圈,回来与他闲谈。
“今天还差一位,”崔竹吃得脸热了,懒散地支着头,看样子确实遗憾,“老不见术舟兄,他和他那小伉俪,真是让人想得紧。”
谢晏酒量不错,喝过几轮,尚没有上脸,笑道:“过了中秋,大约就回了,要是办货顺利,说不定还能赶上过节。”
崔竹笑着举杯:“我说你真是没有情义,教你的兄弟出远门,你自己留在南京享福!”
他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着实说得不好听,桌上饮酒的喧笑短暂的一滞,又在下一刻重新闹起来。
谢晏灌满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对崔竹道:“公公这就误会我了,南京的铺子,还兼石城这一带……没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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