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85)
何骁面上露出几丝疑惑,很明显那曲子他没听过。
或是根本不敢听。
苏岑道:“那首曲子讲的是一个烟花女子与一个书生蝶钗定情的故事,那书生高中了进士,拿着蝶钗回来找那个女子时,那女子却已化蝶而去,只因她是风尘中人,不愿拖累了那书生。这与你所想的是一个故事吗?”
“你胡说!”何骁强装镇定,指尖却已经发起抖来,“她若真怕拖累了我,为何不走!”
苏岑毫不留情地把他最后一点念头驳斥掉:“她是想走的,你没给她机会而已。
“有位用毒高手说过,有两种毒混在一起,沾衣带,能散异香。当年秋娘的尸体在河上漂了几天,香飘满城,还用我再多说吗?”
何骁脸色煞白的吓人,好半晌才艰难道:“你是说……她,她是自杀?”
苏岑垂眸道:“她本就服了毒,你又给她下了毒。她临死都想着成全你,你却把自己最后一点救赎亲手掐灭了。”
“我不信!”何骁几近咆哮,却终究骗不过自己,声音渐小,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拿着家里唯一一块饼子给了他,笑着对他说,她不饿。
她的撒谎技巧向来不佳,刚说完肚子就叫了起来,却还是红着脸让他把那块饼子吃完了。
他怎么就没发现,那晚在河边,她笑着说想和他永远在一起,那副表情和她当年说不饿时简直一模一样,她演技那么拙劣,而他竟当了真。看着她喝了那杯酒,他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苏岑说的不错,秋娘是他唯一的救赎,若是当年他没送上那杯酒,是不是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把自己送上万劫不复的境地。
恍惚间只听院外一阵嘈杂,何骁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你在拖延时间?!”
说话间房门大开,封一鸣推门而入,冲着两人笑道:“你们谈的如何了?我没打扰吧?”
苏岑松了一口气,努努下巴对封一鸣道:“抓起来吧。”
“抓自然是要抓。”
忽然间封一鸣眸中寒光一现,苏岑还未反应,一柄匕首已经贴在自己颈侧。
封一鸣笑道:“苏大人,我们门主请你过去一叙。”
第78章 夜逃
马车向西一路颠簸,苏岑双手被缚在身后,眼睛上蒙了一条黑布,之所以知道是向西,是因为有人掀开车帐进来,迎面撞了他一脸夕阳余晖。
天应该快黑了,车帐放下之后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漆黑,按照普通马车的脚程,他们如今应该出了扬州城百十里了。
苏岑活动了一后酸痛的双手,心里暗骂封一鸣这厮绝对是故意的,绳结打的结实牢靠,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摆明了就是报复他当日把人绑回客栈之仇。
身前有气息慢慢靠近,把眼前唯一一点光线挡住,接下来却没了动静,只觉得一道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像要盯出一朵花来。
过了半晌,有什么轻轻在苏岑脸侧划过。
苏岑一脸厌恶地偏头躲开,“封一鸣你有意思吗?”
身前人笑了两声,后退两步坐在一旁,开怀道:“有意思啊,当初苏大人不就玩的很开心?”
苏岑:“……”
真可谓风水轮流转,欠债总要还。
马车里又进来一人,与封一鸣对面坐下,沉声问:“你进来干嘛?”
是何骁。
面对何骁话里的质询,封一鸣不禁笑了,“我怕苏大人坐着无聊,进来陪陪他。”
苏岑:我一点都不无聊,谢谢。
何骁语气不善:“这人最善花言巧语,你不要着了他的道。他在长安屡次和暗门作对,当初死门那事他也没少掺和,人是陆老爷指名要的,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陆老爷?
“人可是我抓的,”封一鸣话里带着几分轻佻,“你别忘了,若来的不是我而是薛直他们,你如今该在大牢里待着了。”
何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封一鸣没搭理何骁,接着对苏岑道:“这还得多谢苏大人信任,出了事能第一个想到我也是荣幸之至。”
苏岑心道自己当时真的是急病乱投医了,单纯觉得封一鸣应该信得过,殊不知当时那种情况下,最想要何骁性命的应该是薛直那帮人。
苏岑略微扬起下巴,眼睛虽看不见却也正对着封一鸣所在的位置,一副不甘于下的姿态,出声问:“所以王爷知道你是暗门的人吗?”
封一鸣微微一愣,没正面应答,反问:“你觉着呢?”
苏岑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暗门。”
这次封一鸣倒是没打哑谜,直言道:“比你想的要早。”
那就是还在长安城的时候?甚至……比那还早?
苏岑提唇道:“难怪当初我一来扬州城你就费尽心思把我的精力往何骁身上牵扯,把何骁的身世背景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你是想借何骁混淆视听,怕我查到你身上罢?”
何骁脸色一瞬变得铁青。
封一鸣对着何骁打了个哈哈,道你说的果真不岔,这人最会油嘴滑舌搬弄是非了,兰甫兄不要听他乱说啊哈哈哈哈……
苏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接着道:“那暗门知道你跟王爷呜呜呜……”
封一鸣赶紧找了块布头给人把嘴堵上,死拉硬拽着何骁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再待下去只怕苏岑还没怎样,他跟何骁就先打起来了。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马车才停了下来,马车外人声渐起,不几时飘来一阵饭香。
尽管骨子里不愿屈服,但苏岑的肚子还是很没出息的投降了。这一天里就早晨喝了一碗稀粥,这时候早就消耗尽了,正想着这群人不会没良心地干出虐|囚这种事吧,车帐帘子很及时地被掀了开来。
有人拔走了他塞嘴的布头,手却在他唇上游离着没走。
苏岑没好气:“封一鸣你有完没完……”
那只手在他唇上轻轻按了下,制止了他没说完的话,下一瞬有什么啷当落地,顷刻碎成了几瓣。
苏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送到了他手上,边角锐利,应该是刚刚打碎的瓷碗。
紧接着帐外就有人赶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怎么回事?
封一鸣笑着应付:“没什么,苏大人身份尊贵,瞧不上咱们的粗茶淡饭,”示意那人看了看满地残骸,“收拾了吧。”
那人啐了一口,边收拾边骂:“少爷身子贫贱命,吃了这顿都不知道有没有下顿了,还挑三拣四的。”
苏岑欲哭无泪,其实少爷他也没有那么尊贵,也还是可以勉强吃一吃的……
好在直到那人走了也没发现少了一部分,苏岑把碎瓷片握在掌心,确认周遭没人了才小心露出一个角来。
月至中天,白晃晃亮的吓人,胡四从路旁小树林里提着裤子出来,不情不愿地挪到马车旁坐下。
如今已然入冬,半夜里寒霜落下冷的直哆嗦,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围着篝火值夜,偏偏他得守着车里这位爷,连根小火苗都分不着。
胡四刚要靠着车轱辘打个盹,隐约间却听见几声轻扣从车里传出来。声音不大,也就靠在车上能听见,但偏偏除了这辆马车,他别无依靠。
胡四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声,那声音顿时停了下来,等他刚翻个身,那敲击声又适时的响了起来。
这声音时缓时促,像极了有意无意的勾引,硬生生给胡四敲出了几分情致来。再一想,这车上绑着的可是位富家少爷,那细皮嫩肉的比自己家婆娘还娇嫩,如今这人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地绑在车上,夜黑风高反正也没人看见,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还能暖暖身子。
胡四一脸淫|笑着搓搓手,撸起袖子翻身上车,刚撩开帐门还没看清车内情形,就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脖子,只见黑暗里一双眼睛笑语盈盈看着他,道:“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