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22)
封一鸣这一脚受的一点儿不冤,自顾自爬起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乐呵呵的继续往上凑,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苏岑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深深觉得那副画绝对是封一鸣有意为之,就是想打着这个幌子进京,往李释眼前凑。
那七根指骨还是夹少了,就该给他把两条腿都打断了锁在扬州。
还好自己捷足先登先入住了兴庆宫,要不然由着他们男盗男娼一个年节,明年复朝的时候走的指不定就是谁了。
当天下午封一鸣一头扎进李释的书房里将事情解释了一番,道是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扬州的商贾借他之手要送予王爷的,他本来已经仔细地筛查了一遍,不曾想还是混进了这么一条漏网之鱼。扬州那边他已经处理干净了,又摘除了几条暗门的暗线,这边一是担心别人过来交代不清楚,二来也是实在放心不下。若李释觉得他逾矩了那他明日便走,只是回扬州的漕运已经停了,走陆路的话这个年只怕得在路上过了。
苏岑坐在一旁守着一盘子脆枣咬的咯嘣作响,心道他还是低估了封一鸣的实力,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止把自己的嫌疑摘净了,还佯作出一副识大体的模样,说出朵花儿来可不就是为了要留下来。
怎料李释竟头也不抬的摆摆手,“让祁林给你找匹千里驹,明日赶早吧。”
封一鸣:“……”
苏岑捂着嘴偷笑,好倒是一物降一物,封一鸣这话说的就够直白了,怎料李释比他更直白,连个敷衍都懒得给。
封一鸣斜了苏岑一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指着苏岑道:“我与苏大人许久未见,思之甚深,就这么走了只怕苏大人要伤心的。”
苏岑心道我伤心个鬼,你走了我恨不得普天同庆才是,还没开口,只见封一鸣冲自己做了个口型,“花、船。”
苏岑登时吓出了一身毛毛汗,他当初在扬州城上了花船做了花魁的入幕之宾这事李释还不知道,这要是传到李释耳朵里,他一点都不怀疑李释能让他整个年节都下不了床。纠结再三,只能咬牙切齿地回道:“……是。”
李释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岑一眼,直把苏岑看的心虚地直冒冷汗,最后才一点头,“那便留下吧。”
封一鸣登时喜上眉梢,恨不得跑到苏岑面前把眉毛挑到头顶上去,刚挑到一半,只听李释继续道:“兴庆宫没地方了,你去郑旸那里住吧。”
苏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一个兴庆宫没地方了,三千宫阙,也不知道住了谁。
封一鸣惊得险些闪了眉毛,两厢斟酌,去英国公府总比回扬州好,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来。
当天晚上郑旸便来将人领了去,这两人虽然不曾同朝为官,但也有过几面之缘,郑旸正愁自家老爷子天天让他面见这家小姐那家千金,乐得封一鸣给他当这个挡箭牌,欢欢喜喜把人带走了。
结果不消半日这两人就臭味相投了,自此封一鸣天天撺掇郑旸往兴庆宫跑,扰的苏岑不胜其烦。
那日两人又是过来,郑旸不满自己小舅舅半路把苏岑截胡来了兴庆宫,便想着初一当天把苏岑偷出去吃酒。不曾想正遇上李释进门,一腔阴谋还没付诸就泡了汤。
李释问都有谁。
郑旸悻悻地报了几个名字,最后道:“还有宁三。”
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让苏岑结交一下确实并无坏处,宁亲王大手一挥,“不必出去了,都来兴庆宫吧。”
郑旸目瞪口呆。这兴庆宫世代为皇家别苑,素来以风光卓绝著称。只可惜自从小舅舅住进来这里就成了铁桶一块,要想进兴庆宫比进皇宫还难。不曾想小舅舅竟会为了苏岑破戒,让他把人带进兴庆宫来。
苏岑冲李释一笑,明艳胜似窗外骄阳。
封一鸣暗自叹气,果然新人欢笑旧人默,兴庆宫没有地方给他住却有地方为苏岑设宴,自己就是过来找罪受的,本以为在京中这两人能收敛些,结果比在扬州还有过之无不及。
等郑旸一回去便广发英雄帖,他沾了苏岑的光好不容易能显摆一次,自然得玩够了本儿。一时之间京中一贴难求,英国公府收的贺年礼都比往年多了不少。
第108章 除夕
除夕夜,天刚擦黑兴庆宫就上了灯,宫灯千盏,恍如白日。御苑里是火红的灯笼,倒影婆娑映在碧水龙池里,影随风动,曼妙如斯。殿宇内点的是琉璃盏,跃动的火光几经折射,流光溢彩,明丽璀璨。
除夕夜吃的是家宴,设宴南薰殿,没有外人,以祁林为首的图朵三卫和以陈凌为首的家臣泾渭分明,各占一边。兴庆宫的后厨从一早就开始筹备,天南海北各式菜样,一入夜便由一队队侍女送上来。
等菜都上齐了李释才带着苏岑登场。
李释照旧一身玄衣,一副威风堂堂的气派。领口袖口金线锁边,随之动作前襟上一只九爪龙纹若隐若现。反观苏岑,却是一身月白云锦,宽袍敞袖,佩玉兰纹,则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但这两人走在一起却又毫不违和,倒是趁的尊贵的人愈加尊贵,清冷的人愈加清冷。
宁亲王出身行伍,底下坐的也都是些粗人,对规矩什么的都不甚讲究,等宁亲王先启了筷子下面便热闹了起来。
适逢佳节,李释难得开了自己的私库,拿出几坛好酒来给众人品鉴。
底下的人各个酒徒,每个都识货,王爷私库里的酒自然都是十年以上的佳酿,非那些寡淡的御酒能比。结果上来一坛就被抢光一坛,汉人和突厥人各自为营,十八般武艺都上了,险些在中庭里打起来。
酒还未至,酒香先行,十多年的秋露白,远远闻着味道众人就先放下了筷子,眼巴巴等着侍女上酒。一只纤纤玉足还未落地,酒壶便已脱了手,原是靠门的一个突厥人近水楼台,俯冲一步便先将酒抢到了手。
侍女早已见怪不怪,躬一躬身便退下了。
那突厥人捧着酒壶喜滋滋往回走,冷不防脚下一绊,酒壶顷刻脱手,眼前黑影一闪,一个翻花手,酒壶已易主。
陈凌仗着自己身形灵巧,从突厥人手里抢到酒壶,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以防再被人拦截了去。
兀赤哈眼看着自己人手里的酒被劫,气冲冲一跃而起,往陈凌身前一挡,九尺多的身量登时把陈凌衬的宛如鸡仔。
大个子咧嘴一笑,带动脸上蜈蚣似的刀疤,更显狰狞:“人,走,酒,留下!”
陈凌自认不是对手,只能奉酒上前,没等兀赤哈来接,酒壶一抛,对着人胯|下就是一脚。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胯|下一凉,大个子一声都没吭出来,捂着裆就跪了下去。
陈凌孩子气地狡黠一笑,刚待去接还在空中的酒壶,酒壶却在他头上兀自停了。
陈凌一抬头,正对上祁林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
当即就哑火了。
祁林拿着酒闲庭信步走回席上,兀赤哈虽然平白受了一脚,但看到终归是自家人抢到了酒不禁眉开眼笑,举着酒樽刚想上去讨一杯,只见祁林目不斜视把酒放到了曲伶儿案上。
兀赤哈:“……”只觉得命|根子好像更疼了。
苏岑看完这一出大戏,笑意盈盈看着李释:“本来还想上去跟着抢一抢,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李释饶有兴致看过来:“你抢来要给谁?”
一门心事被看穿,苏岑面色一红,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自己喝不成吗?”
李释轻轻一笑,也拿起一盅酒一饮而尽。
苏岑看着李释一杯杯酒下肚,丝毫不在乎,一只手撑着脑袋,又悄悄凑近了些,“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怎么了?”李释执杯看着他。
“当初有个老太监跟我说你不吃冷酒,”苏岑撇了撇嘴,“我可是花了十几两银子买的消息。”
李释一挑眉,“所以在琼林宴上你就一个劲儿灌我冷酒?”
苏岑不服气,“那你还先驳了我的天子侍读,又驳了我的中书舍人呢,”转而露齿一笑:“如若不然,说不定如今我早已经飞黄腾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