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222)
苏岑忽然明白了,李释在给他顺毛。
小时候他读书早,私塾里的孩子欺软怕硬,时常捉弄他。那时候吓着了大哥也会给他顺毛,口中还念念有词,“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再大些那些孩子就不敢欺负他了,一副伶牙俐齿哄得夫子喜笑颜开,搬弄起是非来红口白牙信手拈来,也让当初那些欺负过他的孩子没少吃亏。
只是不再受欺负,自然也就没了大哥的关怀,再回忆起来算是美中那唯一一点不足。
李释的手掌心灼热,扳指微凉,顺着脊柱往下轻轻捋着,难得的一身威严散尽,流露出那么点柔情来。
苏岑在李释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慢慢出神,不禁思索,他跟李释这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是君臣,是长辈,亦或是……一对见不得光的眷侣?权力的便捷,再三的庇佑,这些他都能感觉出来,唯独那么点爱意好像差点意思,看不见,摸不透,他没办法有如实质地丈量出来,心里总是不安。
所以最后干脆仰起头来问道:“楚太后今日说的那些,你当真不怕吗?”
李释轻轻一垂眼眸,恍若漫天星辰倾覆而下,“怕什么?”
“怕……有朝一日权力散尽,身败名裂,背上千古骂名?”
李释手上顿了顿,反问:“如果有朝一日,我权力散尽,身败名裂,背上千古骂名,你待如何?”
苏岑笃定道:“我陪着你。”
“那不就是了。”李释淡淡一笑,像轻柔晕开的一坛佳酿,苏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醉了,醉在一场醒不来的梦里,自甘堕落,沉沦到死。
也不知道是李释身上的檀香带着安神助眠的作用,又或者那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就来自李释本身,苏岑卸下一身重负,总算在人怀里无知无觉睡了过去。
一场酣甜的梦做了许久,苏岑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睁着眼睛放空片刻,直到头上有声音传来,“醒了?”
苏岑猛地惊醒,匆忙坐起:“这是在哪儿?”
环视一周才发现竟然还是那辆马车。
掀开车帘看了看,车已经停在兴庆宫门前了,只是李释怕吵醒了他,特地没下车,就这么等着他自然睡醒过来。
他这几日忙着办案,就没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跑来兴庆宫扎一头,没成想竟然跑来补觉来了。
苏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落长安城里的梆子声落地,隔着里坊传过来。苏岑一声声数过去,不禁大惊失色,竟然已经亥时了。
李释就这样在马车上足足守了他两个时辰!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苏岑心里愧疚难当,宁亲王日理万机,他这一睡也不知道耽误了李释多少事。再一看,马车上的案几上还放着几摞折子,隐约可见内里朱红,已经批阅完了。
李释抻了抻被苏岑压麻了的筋骨,“我也睡着了。”
苏岑没有点破,心里念着李释这马车虽大,真在里面待上几个时辰人估计也憋坏了,刚要起身,却被李释一把拉了回去:“吃饱了睡足了就想走?”
苏岑还没清醒,顺口说道:“还没吃呢。”
李释将人一个顺势压在身下,先在唇上浅尝辄止了一下,品味一番,忽然笑了:“不急,我喂你。”
苏岑一句抗议还没说出来就被封住了唇,李释迫不及待地给人宽衣解带,最后还是觉得慢,索性大手一挥,裂帛声脆。
方才他批阅奏章,一低头都是那副安静恬然的样子,睫毛随呼吸轻颤,唇红齿白,他忍了又忍才算没把人直接拉起来就地正法了。
兴庆宫门外的马车吱吱呀呀响到半夜,最后人是被一床锦被包着送回寝宫的。
再问想吃什么,苏岑一口狠狠咬在人肩头上,还吃什么吃,他都被喂饱了。
第194章 拶刑
原本以为方才在车上已经让老狐狸尽兴了,回到寝宫的大床上,苏岑身心倦怠地伸了个懒腰,本来就是虚虚掩着的锦被一散,一副莲花肩头就从里面露了出来。
苏岑没注意到一旁的书桌后有双眼睛轻轻一眯,低沉醇厚的声音随之响起,“子煦,倒杯水来。”
苏岑探头出来看看茶室,又看看了书桌上一门心思赴社稷的宁亲王,心道主子就是主子,喝杯水都得别人伺候着。
掀开锦被往里瞅了瞅,衣服左右是没有了,环顾一圈也没有什么能蔽体的物件,眼瞅着李释又要皱眉,苏岑索性一撩被子下床来——衣服又不是他脱的,遮遮掩掩的倒显得他心中有鬼、不够磊落了。
茶刚沏了一半,苏岑察觉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回身便被人顺势压倒在茶桌上。
茶汤倾洒,茶韵弥漫,李释就着苏岑的手把那洒了大半的茶水引到嘴边,啜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
苏岑拧过头来骂了一声“老狐狸”,眉眼凌厉,尤其打眼。李释捏着那副瘦削的下巴迫使人抬起头来,紧接着那口茶就被渡到了他口中。
古朴素雅的茶室被搅乱一通,清素淡雅的茶水被洒了满地,两个人交抵着、缠斗着、迎合着,颠倒晨昏,翻云覆雨。
结束时夜已过半,两人交颈而眠,密不可分。
第二日苏岑当真又起晚了,一手拖着朝服一手拿着发冠爬上了李释的顺风车,临上车还欲盖弥彰地对祁林解释一通,总而言之就是:他这是近日操劳累的,绝不是什么纵欲过度,被人干的下不来床之类的。
祁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伶儿也还在睡着呢。”
苏岑一脸愤懑地进了马车,心中腹诽,哪天他要真成了宁王妃,第一个一定先把祁林赶出去!
手忙脚乱地在车里穿好衣裳束好发,抬头一看,李释也正靠着绣衾闭目养神呢。心里不由又洋洋得意起来,看来这纵欲过度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听见一旁没动静了,李释抬了抬眸,点了点桌上一个挺精致的盒子。
苏岑凑过去掀开盖子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盘糕点,都是长安城里叫得上号的,有些还都是热乎的。
苏岑随手衔了一块玉带糕,入口清甜,香而不腻,不由笑问:“你这都是什么时候买的啊?”
李释:“你睡觉的时候。”
苏岑:“……”
吃饱喝足了之后,苏岑那点儿睡意也被打消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宫门将近,突然直起身子道:“我想问你件事情。”
其实这话他昨天就想说,或者说,昨天即便李释没去宫里救他,他也是要去兴庆宫的。只是昨夜两个人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气氛正浓,他没张嘴,李释也没给他张嘴的机会。
李释睁眼看了看苏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问吧。”
苏岑一条腿跪坐在绣榻上,身子向着李释所在的方向倾了几分,“我想听你详细说说当年受降城之战的情况。”
李释也就是愣了一瞬,接着问:“怎么,跟你的案子有关系?”
苏岑点头,“田平之被害就在受降城之战前后,他只是一个入京赴考的仕子,却牵连了几方势力要杀他,甚至还牵扯到宫中人物。我现在也不确定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所以才想听你详细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中的关联。”
这话问的有些僭越了,李释身为一个王爷,根本没必要陪他操心这种小案子。但李释也就仰头回忆了一番,接着便不紧不慢道来:“那时候新岁刚过,京中突然传来消息,父皇病重,召我紧急回京。经过多年对抗,突厥主部大势已去,边关情况尚且稳定,我确实也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必要了。当时是正月底,军队还在关外,我带了一队人取道受降城入关。当天夜里,我们驻扎在受降城外三十里的河滩上,没想到突厥剩余的部落突然集结,大举进犯大周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