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19)
“是关于尸体,”宁三通难得正经起来,“我在刘康的尸体上发现了点问题。”
徐有怀、刘康、曹玮三人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即便是在冬天尸体也已经出现了腐烂的迹象,徐有怀和刘康的尸体被烧成焦炭还好一些,曹玮却是尸身完整,又因为是中毒而死,腐烂的痕迹尤其明显。
苏岑虽然在查案过程中对尸体并没有明显的抵触,但也绝没有闲来无事对着尸体面面相觑的嗜好,更何况这些尸体如今还大开着胸腹,肠子散了一地。
苏岑皱眉盯着宁三通:“赶紧说,有什么问题?”
宁三通示意苏岑稍等,紧接着把门窗都关严了,拿块黑布一罩,房里瞬时暗了下来。宁三通凑到苏岑身边:“苏兄发现什么没有?”
苏岑:“……更臭了?”
宁三通:“……”
宁三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苏岑一眼,拉着人来到尸体跟前:“苏兄你再好好看看!”
苏岑只觉得自己被尸臭熏得眼睛疼,掩着鼻子一脸嫌弃:“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赶紧打扫茅厕去,茅厕都比这里香。”
宁三通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为难冰清玉洁的苏大人,“当初曹玮死的时候你让我再核实一遍他的死因,所以我就把他剖开看了看。”
苏岑:“曹玮不是中毒死的?”
“曹玮是中毒死的不假,我在他的咽管和内脏里都发现了白磷的痕迹,”宁三通指给苏岑看曹玮尸体上那些微弱的绿色荧光,苏岑点头,宁三通接着道:“闲来无事,我就把徐有怀和刘康都剖开看了看。”
苏岑回了个白眼,好一个闲来无事!
宁三通接着走到徐有怀和刘康尸体中间:“他们俩没有曹玮那种啃食手指甲的习惯,但是由于长时间接触那副画,难免也会吸入一些白磷。”
宁三通指了指徐有怀的尸体,“就像他这样,白磷的量很少,但是有。”
再接着一指另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上却是一点都没有!”
苏岑听完皱了皱眉,不再顾忌尸体散发的恶臭,上前仔细看了看。
确实如宁三通所言,曹玮尸体上的荧光最强,徐有怀也有,但是另外一具尸体上干干净净,看不出来一点白磷痕迹。
苏岑心里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怀疑……这具尸体不是刘康的?”
“我也不确定,”宁三通皱眉摇了摇头:“说不定只是因为刘康接触画接触的比较少?”
苏岑摇头否定:“他接触的少就不会被烧死在家中了。”
宁三通:“可他不是先被迷晕了才放的火吗?会不会是那个下药的放的火?”
苏岑皱着眉轻轻咬了下下唇:“这正是可疑的地方,为什么刘康死的时候会被下药,而徐有怀和曹玮都没事?按照书斋老头的说法,他应该是想闹得人尽皆知才好,甚至不惜在御前杀害徐有怀,那他为什么又要给刘康下药,还选择把人搬到院子里偷偷烧死,而不是直接烧死在房里?”
“这……”宁三通已经跟不上苏岑的思路了,挠了挠头,“可那老头不是承认他给刘康下药了吗?”
“万一……他是为了袒护什么人呢?”苏岑转身往外走:“当初是怎么确定死者是刘康的?”
宁三通紧随其后,“这人的身量体型都与刘康相近,刘康生前进了偏院书房好多下人都看见了,而尸体就在刘康书房门前,刘康又不见了,正常人都会往刘康身上想吧?”
“也就是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就是刘康,”苏岑边走边吩咐,“去把当日刘家下人的口供都给我拿来,还有当初录口供的人也叫过来。”
宁三通点头应允。
不消一会儿宁三通就连人带口供都送到了苏岑值房。临近年关还办案子,大理寺的人觉得稀奇,好多围过来看热闹的,不一会儿就把苏岑的值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岑一目十行地把口供看完,抬头问当初录口供的那个书吏:“刘家所有人的口供都在这儿吗?”
书吏恭敬回道:“大人,都在这儿了。”
苏岑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对,还有一个!”
“当初我刚到刘家门外,撞到过一个小厮,他说他出来为他家夫人抓药。”苏岑抬起头来,眼底闪过敏锐的寒光,“你们录口供时,他应该还没赶回去。”
门外站着看热闹的小孙猛地一锤手,急忙道:“我也记得那个人,慌慌张张的,冲撞了大人我还险些跟他吵了起来。”
苏岑接着问:“刘康的夫人刘秦氏可有什么心悸的毛病?”
宁三通回道:“她对着刘康的尸体尚能镇定自若,哪来的什么劳什子心悸?”
苏岑沉思了一会儿,猛地站起来,“来几个人,跟我走!”
城郊竹林 潇湘居
一场大雪不负所望,鹅毛一般从望不尽的阴沉天幕纷纷而下,不一会儿功夫便把门前那条青石小路掩盖了踪迹。
丹青在门外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小路上缓缓而归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拿着伞迎上去:“公子你去哪儿了啊,不带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伞都不带一把。”
宁于归冲人轻轻一笑,“处理了一些私事。”
两人执伞回到竹楼,丹青帮人打拂干净身上的积雪,又急忙找来个手炉塞到人手里,埋怨道:“当年留下的寒疾你也不注意些,非要大雪天的往外跑,万一再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沈于归一把拉住丹青的腕子,突然道:“丹青,我们走吧。”
丹青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走?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沈于归眼里含笑,“他们都说江南风景美如画,不如我们就去江南?”
“公,公子?”丹青愣着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以后也不必再叫我公子了,”这些年来丹青第一次见沈于归眼里带过这样的神采,只听人继续道:“你也照顾了我这么些年了,以后我们便互相照顾可好?”
沈于归那张苍白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抹红晕,小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怕还得你来教我。”
“公,公……小……”丹青一时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措辞,扭捏了半晌才道:“于……于归。”
沈于归低着头咬了咬唇,这些年来,她身负使命,是潇湘居的画师,是李云溪,平日里除了画画还是画画,不分昼夜,不待一日安歇。如今总算卸下了重担,终于又有人能唤她一声“于归。”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终于做到了。
“那公……于归,我们什么时候走?”丹青拉着沈于归的腕子急切问道。
沈于归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回来,“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急什么。怎么得等这场大雪停了吧。”
丹青兴奋地一跃而起,“那我去收拾行李!”
沈于归看着丹青几步蹿上了楼,不由轻笑。当初真该好好谢谢那位苏大人的,只可惜自己当时是一心奔着赴死去的,得知苏大人为她瞒下了真相,震惊大过惊喜,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
不过那种人中龙凤的人物,自然有人珍之重之,她便为之祈祷一世顺遂好了。
宁于归在楼下等了半天都没见丹青下来,心道这人不知又要收拾多少东西带走。跟着找上楼去,刚刚落脚,突然一道黑影从背后上来,沈于归颈间一凉。
“别动。”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
沈于归尚还没反应过来,看清眼前情形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从楼梯上跌到下去。
只见她身前一丈的地方,丹青伏在地上,身下的鲜血慢慢蔓延,眼看着就要漫到她脚下。
那黑影慢慢从阴影里出来,一把匕首抵在沈于归颈上,眼睛阴鸷地一眯:“说,《后羿伏日图》藏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