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55)
黄缅冲苏岑一拱手,“苏大人言重了,黄缅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欺瞒。”
苏岑微微皱眉,黄缅从来与他都是好友相称,从来没称过什么大人,几日不见,这人看着稳重内敛了不少。
苏岑看了看李释,见人坐下来点了点头,这才对黄缅道:“那我便问了,徐州的修河款是否跟当初令妹失踪有关联?”
黄缅笑了笑,只是笑得不怎么好看,“苏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容我慢慢禀来,事情其实还得从去年六月说起。”
“去年六月徐州刺史梁方上书请求朝廷拨款修筑徐州堤坝,家父时任户部侍郎,奉命下来巡视堤坝,当时给出的结论是不予拨款。”
苏岑皱眉:“不予拨款?”
“家父说徐州堤坝尚还能用,没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又加上前年太后刚建的芳林园,国库本就不充盈,还有留出银子预备陇西和淮南那边的事,所以想着先缓上一两年再说,没想到今年就出事了。”
苏岑问:“也就是说,朝廷根本没拨那五十万两?”
“家父拨了!”黄缅猛地抬起头来,“到了九月,婉儿突然失踪了,后来家里就收到了来信,让家父给徐州拨款。家父几夜辗转反侧,他最是疼爱婉儿,自小捧在手心里疼着,婉儿失踪,其实家父比谁都着急。后来一想,不就是拨款嘛,一年已经过了大半,朝廷应该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了,等各地税收再上来国库也就充盈了,想着徐州这笔银子早晚得拨,索性就今年给拨了。”
黄缅从怀里掏出几页纸呈给苏岑,苏岑又拿给李释,两个人一起看着。
黄缅道:“这是五十万两的出库凭证,下面那张是徐州的交接文书,都是按流程走的,款一定是拨了,也肯定送到徐州了,为什么徐州没收到我们真的不清楚。”
李释点点头,“是户部用的的文书。”
“也就是说宋凡绑架黄婉儿是为了逼黄庭拨款?”苏岑看着李释,“他能有这么好心?”
李释道:“他若是这么好心,那五十万两就不会丢了。”
苏岑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宋凡绑架了黄婉儿,又把她囚禁在草堂寺里,难怪慧空主持会留下那么句话,他只怕是被宋凡骗了,他以为他关了黄婉儿就能让朝廷给徐州拨款修坝,他所谓的苍生就是指徐州百姓。知道事情败露后他宁肯自杀也不暴露背后的人,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想要保护的人却想要他的性命!”
李释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家父当初不报案就是怕牵扯出这些事,虽说是正常拨款,但当中毕竟牵涉了婉儿,家父其实也是知道这笔银子去的不正常,他怕连累了家人。”
李释凝眉道:“糊涂。”
若是这件事能早一步彻查,五十万两不至于不翼而飞,徐州不至于决堤,甚至于黄婉儿也不至于被关在井底半年才救出来。
黄缅急忙跪下:“王爷恕罪。”
李释过了一会儿才抬了抬眉,“先起来吧。”
黄缅这才战战兢兢站起来。
苏岑道:“现在问题是那五十万两进了徐州后究竟去了哪里?又是谁负责的交接?他哪里拿的官印?梁方身为徐州刺史,平时官印自然在他手里,难道真的是他与宋凡勾结……”
“哦,对了,”黄缅道,“我找到了当初押送官银的一个衙差,本想着是让他作证来的,他应该见过当初交接的人。”
苏岑大喜:“人呢?”
“跟我一道来的,就在行宫外头。”
苏岑跟黄缅一道出来找人,边走边问:“令尊大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劳苏兄挂心,”黄缅苦笑了下,叹口气道:“家父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忧虑成疾啊。黄家世代为官,他身上担着黄家的列祖列宗,怕辱没了他们,如今也终是作茧自缚,尝到苦头了。”
苏岑安慰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令尊,他们算计在先,令尊也不过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罢了,相信王爷会秉公办理的。”
黄缅笑笑:“多谢苏兄。”
一时无话,黄缅看着风尘仆仆,一脸倦色,苏岑便想着等见了人就让他先去休息。刚要把思路转到案情上来,只听黄缅道:“婉儿让我代她向你问好,让你在这里万事当心。”
“哦?”苏岑眉目间的冷淡渐渐化开,他知道黄婉儿回家之后慢慢好转,如今看来是已经恢复好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抓的他生疼的小姑娘了。
“其实一开始家父并不赞同我过来,是婉儿让我来的,她说她信她苏哥哥,她都没说过她信我。”黄缅揉着鼻子苦笑,“不过我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她相信的。”
苏岑回以一笑:“她既然放心你一个人过来,自然也是相信你的。”
黄缅笑了笑,一解忧虑。
到了行宫门外,只见马匹尚在,人却不见了踪迹,问附近灾民才道去树林里方便去了。
苏岑和黄缅便站在门外等,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回来才觉出来蹊跷。
两人一道进了树林,黄缅叫了几声,始终不见回应。再往里走杂草渐高,黄缅刚要进去找,苏岑突然道:“不用了。”
一片新鲜的树叶上坠着一滴鲜血,黄缅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挂在树杈上头朝下正看着他,鲜血正从七窍里缓缓流出,刚死不久。
苏岑蹙起眉头:“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第136章 灭口
“死者是被一掌震断了经脉而亡了,经络尽断,血气上涌,所以才七窍流血。你们发现的时候人也就是刚刚咽气,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行宫内没有仵作,慌乱中只找到了一个老中医,被拖来干起了验尸的勾当。
苏岑听罢点点头,“高手所为。”
相比上次被一个头盖骨就吓掉了魂,黄缅这次进步不少,但也仅限于没吓瘫在地,嘴里还是哆哆嗦嗦重复着“这么会这样”。
去找灾民探察消息的官差回来报:“附近的人都说没看见有人进过树林,自始至终就只看见那一个人进来过。”
“碰巧遇上了?”苏岑凝眉思忖,“还是蓄意埋伏?”
苏岑抬头问:“上面怎么样?”
曲伶儿从树叶间隙探头出来,飞身而下,来到苏岑身边道:“上面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线索,能把一个人扔到那么高的树上,还能一掌震断一人的经脉,这个凶手的内力深不可测啊。”
“人前脚刚到后脚就死了,凶手一直埋伏在我们身边却一直没有动手,如今却不惜暴露身份杀一个押送官银的衙差,也就是说,这些衙差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者是认识那张脸。”苏岑回头看黄缅,“当日押送官银的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黄缅按了按眉心,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找不到别人了,那几个人离职的离职,调任的调任,就这一个还是我费了大功夫从一个边疆小镇找到的。”
苏岑皱了皱眉头,衙差被杀,是因为对接收官银的人造成了威胁,这与黄缅所说的相符,也就是说户部确实拨了歀,银子确实是到了徐州境内才丢的。
黄缅问:“他既然要杀人灭口,那干嘛不在当初交接银子的时候就把人都杀了,为什么要留到现在?”
“因为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堤坝会决堤,还打算偷梁换柱,一直掩人耳目下去。”苏岑眯眼看着不知何时来的、正在安抚灾民的梁方,几步上前,笑着道:“梁大人当真是爱民如子,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梁方回过身擦了擦额上的汗,叹了口气,“这些灾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一出只怕又受了惊吓,我身为他们的父母官,自然有责任安抚。”
“梁大人说的是,”苏岑轻轻一笑,“敢问一句,梁大人方才去哪儿了?”
“我方才正在午憩啊,”梁方突然眉头一皱,“你是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