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50)
耳边一声尖锐的长鸣,苏岑晃晃脑袋,在装死和再试一次之间纠结了一下,咬咬牙拧着身子又重新坐了起来,目光犀利,直直盯着萧炎。
萧炎一点没犹豫,抡起胳膊就往苏岑身上招呼。
眼看着掌风近脸侧,苏岑不躲也不动,含糊地呜咽了两个字。
那张粗粝的大手在苏岑脸侧停住,一腔灼热翻涌上来模糊了视线,他听出来了,那一声喊得是“远辰”。
长安城,兴庆宫内。
祁林一身银甲戎装步入长庆殿内,对着上面的人行礼,道:“爷,都整装完毕了。”
李释放下朱笔应了一声,“就知道那老东西贼心不改,不会乖乖把兵权交出来。”
“去城外探查的探子回报,萧炎这次带过来的大抵有两千人,这点兵力想逼宫不可能,应该就是冲着爷你来的。”
李释不在乎地轻轻一笑,“我想用萧远辰换他北凉兵权,他想跟我换大周国运。”指尖在桌案上一点,“去查他怎么把这两千人带到京城来的,路上凡有知情不报、私放北凉军入关者一律按谋逆论处。”
祁林抱剑领命,躬身退下。刚出殿门,一个侍卫急急赶过来,在祁林身前站定,道门外有人要见他。
祁林皱眉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人?”
那个侍卫看样子很是为难,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说……说是你姘头……你要是不出去,他就……把,把你……不,不……不举的事在大街上喊出来。”
此时曲伶儿正在兴庆宫门口来回踱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今日一早把苏岑送下之后,本想着趁东市开了门买个猪耳朵回去下酒,刚到东市门口,就见他那英勇无双的苏哥哥人仰马翻地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上去嘲笑,人就像他预言的那样被装进麻袋扛走了。追了两步曲伶儿就发现来人并不简单,身上有功夫不说,人还不少,他贸贸然冲上去折了自己不说,还可能连累了苏岑。
焦急之间一回头,正看见兴庆宫内花萼相辉楼的楼顶。
两千多人千里跋涉过来,现在还不知道立没立住脚,千军万马里闯过的宁亲王自然不当回事,甚至都没打算亲身上阵,让祁林带兵过去围剿了就是了。
看着祁林去而复还,李释不由挑眉。
祁林抿了抿唇,沉声道:“他们抓了苏公子。”
李释手下朱笔一滞,朱砂缓缓蔓延,盖过了白纸黑字。
末了李释把笔往案台上一扔,起身道:“让他们先按兵不动,你跟我去走一趟。”
第49章 谈判
一拿开嘴里的封布,苏岑立即弯下腰去没命地咳起来,刚刚那几下疼还是其次,血沫翻涌梗在喉间,险些咯血呛死。
吐了几口血沫子,苏岑被人捏着下巴提起来,萧炎眼里血丝猩红,死死盯着他,怒道:“说!”
“萧远辰……咳咳,”苏岑又偏头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萧远辰是被人谋杀的。”
萧炎瞳孔慢慢收缩成一线,胡子一抖,“什么……是谁?谁敢害我辰儿?!”
“我不知道。”捏着他下巴的手骤然收力,苏岑吃痛地皱眉,急道:“但我知道他在哪!”
萧炎眯眼打量了苏岑半晌,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这才松手,俯视着他。
苏岑跪坐在地,佯装回忆从何说起,脑筋却转地飞快,他被大庭广众之下绑过来,应该已经有人报官,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拖延时间,争取萧炎的信任,并且表明自己的价值,以防他刚把事情说完就被灭口了。
苏岑垂下眉目,尽量显得温顺,道:“世子,王爷,连同整个凉州,只怕都被人利用了。”
“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那人利用世子性情……洒脱,在世子教训了几个平民之后尾随其后,等世子走了再把人杀了嫁祸给世子。世子在长安城里名声不太好,一开始我也以为人是因世子而死,可是就在昨日,我为母子两人整理遗容,竟在其发间发现了隐藏的致命伤口。”
“怎么说?”
苏岑慢慢换气以缓解胸口钝痛,接着道:“单以两指之力就击穿了两人百会穴,是个高手,王爷可认识这样的人?”
萧炎凝眉想了一会儿,道:“反正不是我辰儿干的。”
苏岑十分诚恳地点点头,心道你儿子要有这本事,还会被人暗杀在牢里吗?
“所以世子入狱就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王爷想必了解世子,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在牢里自尽,只怕是有人想借世子之死,挑起王爷的愤怒。到时王爷跟朝廷两败俱伤,试问谁人得利?”
萧炎目光森寒收缩,“你是说……突厥?”
“王爷自己也清楚,您如今入京请命,凉州必然群龙无首,届时若是王爷再在长安城里出点什么意外,只怕凉州就会拱手让人了。”
苏岑刻意没提他知道萧炎和突厥的合作,一是为了不惹恼对方,给自己留下后路,二是给萧炎留下一个自己是旁观者的假象,与外族人结盟定然不会全心相交,由着他们互相揣测,更好过他直言戳穿。
萧炎果然一扯上突厥问题就噤了声,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你说你知道凶手在哪?”
“我……”
苏岑刚待开口,只见一人从帐外进来,黑衣黑袍,气质冷冽,冷冷楔了苏岑一眼,转头对萧炎道:“此人油嘴滑舌,最擅长搬弄是非,我不是警告过王爷不要让他说话吗?”
苏岑微微皱眉,敢情这人就是把他抓来还要封他口的那位。
萧炎对这个黑袍人倒是显得有几分敬畏,只是不知敬多还是畏多,看了苏岑一眼,对黑袍人道:“他说辰儿是被人陷害谋杀的。”
黑袍人冷哼一声:“他如果不这么说怎么能活到现在,他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为自己开脱。”
苏岑急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王爷若不信可以去大理寺查验母子二人的尸体。”
黑袍人冷冷一笑:“顺便再在大理寺布下天罗地网,将我们一网打尽是吗?”
“我可以为质!王爷难道眼看着世子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吗?”
“世子之死根本就是你害的!”黑袍人上前一步一脚将苏岑踹翻在地,“王爷你别忘了世子家书中是怎么说起这人的,世子当初下狱就是他审的!”
苏岑心里咯噔一声,身子凉了半截。这个黑袍人果然不是善类,不像萧炎那么好忽悠。萧远辰的家书里提到他,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他之前刻意避开他和萧远辰之间那些恩怨,结果被一股脑捅出来,任他再能言善辩,在萧炎那里也没办法跟他死去的亲儿子相提并论。
果见萧炎眼里起了杀意,目光一凛,抄起刀架上那把镶金弯刀,一步步向苏岑逼近。
苏岑双手还被紧缚在身后,站都站不起来,慌乱之下只能步步后退,退到帐篷边缘避无可避,最后挣扎道:“现在只有我能查出真相,还世子一个公道。”
弯刀高举,刀尖闪过嗜血寒光,苏岑心底一片冰凉。
千钧一发之际,一小卒冲进帐内,慌慌张张道:“报!”
行刑被打断,黑袍人面色不愉,冷着脸问:“怎么了?”
小卒慌张回道:“宁,宁王来了。”
在场的众人皆一愣,萧炎收了手,凝眉问:“来了多少人?”
小卒:“三……三个人,这会儿已经……到门外了……”
说话间一人已经执剑撩起帐门,身高八尺,眸色浅淡,恭敬立于一旁。
苏岑难以置信般抬头,那人闲庭信步步入帐内,面色即沉且静,与这帐内严陈以待的众人皆不同,未着片甲,皂色深衣广袖大氅,不像身陷敌阵,倒像例行巡检来了。
曲伶儿紧跟着进来,一双桃花眼滴溜溜打量一圈,看到蜷在角落里的苏岑眼前一亮,不顾一屋子手持刀枪的人跑到苏岑身边,三两下给人松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