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11)
再一想,苏岑不禁摇头,他怎么也学着徐有怀他们窥探起别人家的宝物来了。
适时有人敲门,苏岑道一声进来,只见曲伶儿拎着个食盒进来,笑嘻嘻凑上前来,“苏哥哥,你都好些天没回去了,你这般卖命又不会多给你发银子,何必呢?”
看见食盒苏岑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不只是曹玮没进食,连他自己也是粒米未进。之前一头扑在案子上还不觉得,现在看见这个食盒才发现自己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被了。
苏岑把食盒接过来,心道这小兔崽子还算有些良心,把画往一旁一堆,打开食盒一看,不禁傻了眼。
片刻之后,苏岑怒吼一声“曲伶儿!”,把正打算悄悄溜走的曲伶儿定在原地。
曲伶儿悻悻地回过头来,“苏,苏哥哥,我就是给祁哥哥送饭顺路过来看看你……我真不知道你这个时辰还没吃饭呢?你们这衙门也太不像样了,不给多发银子就算了,怎么还不管饭呢,呵呵……呵呵呵……”
曲伶儿自觉理亏,不好意思地一指:“今晚祁哥哥也没吃多少,要不你将就一下……”
“我将就他?”苏岑冷冷一笑,只见满盘子的残羹冷炙,他苏家二少爷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剩饭、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把食盒一扣,恶狠狠道:“他们兴庆宫管不起饭了是吧?还要我苏家接济!”
“可不是嘛,”曲伶儿笑的一脸谄媚,越说越小声:“苏哥哥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些银子,我这个月要给祁哥哥备饭银子都花光了……”
“曲伶儿你是不是数白眼狼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瘾是吗?”苏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这脸皮怎么不去筑城墙呢,到时突厥和吐蕃联手都攻不进来。有脸问我要银子,你有脸冲到祁林面前问问他当初那一剑怎么算吗?”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人清了清嗓子,抬步上前,将一个食盒放到了苏岑面前:“爷让我给苏大人送饭。”
苏岑:“……”人后莫要说人短,日后相逢易打脸。
这话诚然不假,他刚说完兴庆宫没钱管饭了,随即李释就证明给他看兴庆宫管不管得起饭。
最为震惊的还属曲伶儿,自打当日从扬州回来两个人就没面对面站着过,虽说他三天两头跑过去偷瞅人家,但毕竟人家没有正眼儿搭理过他。
苏岑对祁林还是有几分脾气,不冷不热道:“兴庆宫当真不管饭了?”
祁林面不改色:“不管。”
“我们苏家的饭可比你们兴庆宫的好吃?”
祁林瞟了曲伶儿一眼,竟一点也不含糊地点点头:“还不错。”
“那自然是不错,”苏岑狠狠道,“我都得吃你剩下的。”
祁林拱一拱手:“不敢当。”
再委屈也不能委屈肚子,苏岑拿起筷子边吃边道:“那改日我便去王爷那儿结算一下这几个月的饭钱。”
那意思是:我要给你穿小鞋儿,告黑状!
祁林:“爷也道承蒙苏大人平日多加照料,正想着当面道谢。”
话里意思:你尽管去,到时就看还能不能从爷床上爬起来。
苏岑气得咬牙切齿,一盘鲜笋咬的咯嘣作响,心道一个突厥人,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
曲伶儿看的心惊肉跳,心道这要是打起来了他该帮谁啊?悻悻地打退堂鼓:“苏,苏哥哥,那我先走了……”
祁林:“慢着。”
苏岑:“站住!”
两人同时开口,苏岑看了祁林一眼,他让人站住是不想曲伶儿又在这人面前跌份儿,祁林这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祁林一脸平静道:“宵禁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苏岑:“?”
曲伶儿:“!”
苏岑一指门口:“赶紧走!”
曲伶儿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晕乎乎地一屁股呆坐在凳子上,红着脸道:“我,我再等会儿。”
苏岑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竟还想着帮这小白眼狼找回场面!
苏岑埋头吃饭,懒得再搭理这俩。曲伶儿拿起桌上的画欲盖弥彰,时不时从画卷上抬起头来瞄祁林一眼,祁林一看过来又急忙低下头去。
不一会儿曲伶儿不由挠头道:“苏哥哥,在画上写字这是什么讲究啊?”
苏岑翻了个白眼,“那叫落款。”
“哦,”曲伶儿点点头,“那这幅画是这个叫于……归?这两个字是这么念吗?是这个人画的吗?”
苏岑猛地停了筷子。
拿起曲伶儿手里的画迎着火光一看,只见层层绿叶间,叶脉纵横交错,隐约勾出“于归”两个字。
再看另外两幅在花蕊和枝干处也找到了相似的痕迹。
之前他只顾讲究笔法墨韵构图,竟然忽视了细节!
苏岑把画往桌上一放,默默念道:“于归……李云溪。”
第99章 墨锭
城郊 竹林
寒冬腊月,万物一派衰败之相,难得这片竹林还守得一方翠绿。一条斜径向里,引了一条青石小路,弯弯绕绕通往幽处。竹林腹地,不知是谁拿篱笆圈了个院,院里稀稀疏疏垄了两席菜地,被新雪一盖,只露出一点苍翠。院子正中拿湘妃竹搭了个竹楼,烟笼轻纱,曼妙不似人间方物。
院门正中留了一方牌匾,名曰——潇湘居。
一大清早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院里洒扫,将那些枯黄的竹叶都拢到角落里留作干柴烧,又从雪地里扒拉出几颗小白菜,刚一回头,不禁皱眉:“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呀?”
那青年人迎着日光温润一笑,“今儿天好,出来走走。”
小厮气的跺了跺脚,把小白菜往菜地里一扔,赶紧回屋找了件大氅出来给人披上,埋怨道:“风寒还没好,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青年人当真低头轻咳了几声,见小厮又要发难,强忍着咳摆摆手,岔开话题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那小厮一腔控诉之词没说出来,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道:“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又是一年了啊……青年人直起身,对着被竹叶分割成支离破碎的一点阳光看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又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厮默默点了点头,起身回了房里,不消一会儿拎了个笸箩出来,拿块青花布盖着,隐约看出里头黄的白的一角。
又塞了个手炉到青年人手里,“公子抱着吧,路上冷,别吹透了。”
青年人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小厮把院门虚掩住,荒郊野岭,没有贼人会觊觎这种地方,即便遇上那些饥不择食的,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是没等两人走出几步,那条青石小路上却迎面来了好些人。
打头的那位,一席玄衣长衫,从墨绿的湘妃竹间慢慢隐现,长身如玉,腰身若竹,那眉宇间也有几分凌厉的竹叶之势。
看清来人,那青年人先是一喜,唤一声:“苏兄?”
紧接着又是已经一惊:“这是?”
苏岑在人身前站定,微一颔首:“当日没介绍清楚,大理寺正苏岑,又见面了。”
李云溪脸上已没了惊讶神色,平静地拱一拱手:“草民见过苏大人。”
苏岑盯着丹青手上的笸箩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这是要出门。”
丹青不动声色地把笸箩往身后藏,李云溪淡淡地笑了下,“不是什么大事,苏大人到访有何贵干?”
苏岑收了视线,冲身后衙役抬了抬手,立即有人将这方小院团团围住,几个人冲到院里四处搜索。
苏岑道:“大理寺办案,还望见谅。”
李云溪表现的倒还算平静,只是不时低头轻咳两声。等衙役们把这方小院翻遍了,一个个回来禀报:“大人,没有发现。”
苏岑抬起下巴点了点丹青藏在身后的笸箩:“那个能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