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02)
“不是,我做了标记的,”青年人上前一步,指着残荷枯枝下面一截道:“就是怕有人拿来作伪,我在这里留了痕迹。”
苏岑定一眼看,那里皴皴点点,隐约有“于归”两个字。
丹青一脸自豪地扬起下巴,“我家公子可厉害了,好多人都上门求画,若不是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指不定就能成当朝一代画圣的!”
“丹青,”青年人皱眉低叱一声,回头冲苏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公子见笑了,我只是擅描摹,有人会找我描摹一些先人画迹,我也是怕有些人用作他途,所以每幅画上都留下了这么一个标记。”
“于归?”苏岑问。
“鄙姓李,李云溪,于归是我的字。”
“苏岑,苏子煦,”苏岑回礼,将画卷起来递还回去,“你这画原本是要作何用的?”
李云溪指了指街头一家铺面,“画是前面那家画斋定的,本打算今日送过去,如今看来又得拖上几日了。”
“送到画斋他们也是要卖的,”苏岑一笑,“那不妨,你把这幅画卖给我吧。”
“你要这画?”李云溪惊诧抬起头来,转而眼里又落下两分失落,“可是画都脏了。”
“我要的不是这副《疏荷沙鸟图》,”苏岑摇了摇头,看着人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疏荷沙鸟图》。这画里尽是别人的东西,我想看看你的画,这胭脂洒的位置刚刚好,我想让你借势在一旁再给我画一支荷花,可以吗?”
“荷花?”李云溪歪头看着苏岑,眉头微蹙,看上去还有几分疑虑,“可这画的是秋日残荷,哪里来的荷花?”
“马公画的确实是残荷,可这是你的画,你让它是秋日它便是秋日,让它是夏日就是夏日,我说了是要你的画,你不必再拘泥于别人的东西。”
李云溪咬着唇思忖了片刻,豁然开朗,冲着苏岑一笑,将画卷起来递给丹青让人好生收好,“你说得对,我的画便由我来做主,等我画好了再送给你。”
“我说了,是我买你的画,”苏岑着重强调了“买”字,掏了个银锭子送到李云溪手上,“这便算是定金,等我收到画了再给你结尾款。”
“不必……”李云溪纤细的指尖托着个银锭子冻的通红,奈何苏岑却不肯收回,无奈之下面色微赧,小声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你对自己的画又何必没有信心。”苏岑留了住址,让李云溪画好了之后送到门上,这才动身告辞,转身向着徐家方向而去。
直到目送苏岑的背影消失在沉沉暮色里李云溪才慢慢收回视线,站的久了身子发寒,埋头咳了起来。
“天凉了,公子回去吧。”丹青急忙帮李云溪小心顺着背,见人咳了好久才停下来。
李云溪又看了一眼苏岑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句“天之骄子”,眼底几分艳羡呼之欲出。
末了才拢了拢大氅抬步离去,目的不是别处,正是街角的画斋。
第92章 桃夭
苏岑回到徐家时天色正好,日暮西山,夜色披拢,本想着跟着徐家的下人们简单把口腹之欲解决了,结果他前脚刚进了院门,后脚就有兴庆宫的人送来了晚膳。
于是苏岑只能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默默吃独食,充分把大周王朝官僚主义穷奢极欲的形象诠释地淋漓尽致。
趁着吃饭时间苏岑问还有没有人知道关于那两个东家的事,奈何徐有怀对他们防的太严,连两个小妾那里都没透露过。
苏岑边吃饭边想,看来还是得从那个管家那里下手。
等用完了饭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苏岑和一帮衙役聚在后院,一众下人仗着人多势众也跟过来凑热闹,一个个手持利器――扫帚、锅铲、鸡毛掸子之类的,还有人从后厨端来了一盆鸡血,凑到卧房门前严陈以待。
奈何这鬼貌似是怕生,直到月至中天鬼影子都没看见一只。
苏岑想了想,把人们都赶回了自己房里,自己孤身一人进了徐有怀的卧房。
他自然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小丫鬟和小厮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既然昨天白天徐有怀已经死了,而昨晚鬼影依然有出现,那这个东西应该就还在徐有怀房里。
苏岑无视众人惊悚的眼神只带了一盏烛灯进去,后来索性把灯也熄了,本想着还原当时徐有怀房里的情况,引那个鬼影出来,没想到光线一暗下来,身体抢在鬼影前头先给出了反应――苏岑打了一个哈欠,提醒他该睡觉了。
一开始苏岑还硬挺着在书桌前坚持了一阵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徐有怀床上。
这一夜鬼没见着,觉倒是睡得挺踏实,一睁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隐约能听见有人凑在门外窃窃私语。
一人道:“你说这还活着吗?一夜了怎么也没点动静?”
另一人啧啧两声,“不是被鬼给吃了吧?你没看见蜡烛都灭了,年纪轻轻的,可惜喽。”
“那他说给我们赎身的事还作真吗?”
“死人给你赎身,你敢走吗?”
苏岑从里面把门一开,门外围着的一圈人立即跳出去三丈远,一双双眼睛齐齐对准苏岑,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苏岑一偏头就瞥见了厨娘藏在身后的鸡血。
苏大人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等鬼等到睡着了,清了清嗓子,出声道:“鬼影没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人凑上前问:“大人,那这鬼影哪儿去了啊?”
苏岑眉头微皱,他也想知道这鬼影哪儿去了,于是问道:“徐有怀死后可有人动过他房里的东西?”
下人们摇摇头,“老爷的房间不让我们进去,平时都是管家过来打扫。”
苏岑点点头,吩咐衙役们打道回府,立即提审徐家管家。
还没走出大门,迎面撞上前衙的小孙匆匆忙忙过来,苏岑眉心一跳,果不其然,小孙又开始了自己的职责报丧:“不好了大人,又死了一个。”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徐有怀这边还没点眉目,现在又死了一个。苏岑还没做出反应,身后却已经哗然一片。
“难怪昨夜那个鬼影没来,原来是又跑到别处害人了。”
“这才几天功夫,就死了两个人了,这得是个厉鬼啊!”
“好在是从咱们家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回来?”
苏岑叹了口气,一边吩咐衙役们看好徐家下人,不许将鬼影之事往外说,如今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再闹得京中人心惶惶。另一边暂时放下提审徐家管家的事,跟着小孙赶赴另一个现场,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小孙道:“今天一大早京兆衙门接到报案,说有人昨天夜里在自己家里被烧死了,京兆衙门的人过去一看,这不跟前天御前烧死的那个一样嘛,所以就把案子移交给了大理寺。”
“他们倒是会省事,”苏岑不冷不热嘲讽一句,接着问:“死者什么情况?”
“这次是死在自己家里的,所以不用确定尸源,”小孙道,“死者名叫刘康,是个药商,不过他的生意不在关内,这人貌似跟安西都护府那边有点关系,他的药材大都走陇右道出销到关外,大食、波斯那边都有他的生意。”
“又是个商人,”苏岑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出口问了:“他跟徐有怀认识吗?”
“我就知道大人要问,”小孙道,“已经让人查过了,刘家虽在京中,但刘康一般都在外地跑,一年也就回来一两趟,这次是因为临近年关才回来的,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倒是没听说刘康跟徐有怀有什么往来,他们虽然都是商人,但一个是药商,一个做古玩生意,也是风马牛不相及,应该只是赶巧了吧。”
苏岑点点头,不再多言语。
刘家位于永崇坊,跟徐家所在的延康坊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相去甚远。
看着刘府的规格也算个大户人家,苏岑刚到门外就被里面出来的一个下人撞了个满怀,苏岑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小孙已经开口骂上了,“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撞坏了我们大人你担待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