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会客室见他。”柳泉脱了身上的褂子递给王秘书,方才在雨中,温广原一直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他便少了许多狼狈,只湿了褂子和半条裤腿。
不用柳泉走到会客室,薛仲棠自己溜了出来了,“柳镇长,久仰大名,我是薛仲棠,锋盛派来的代表。”
“薛总,您才是叫我久仰大名。”柳泉重新戴上眼镜,视野变得清晰。
“那不知道柳镇长都听过我什么呢?”
薛仲棠就是个贱皮子,只要长得好看点的男人,他就都想撩两下,哪怕他其实压根没有那个意思,这与生俱来的浪荡公子本性,从来都没个收敛。
可说实话,这柳泉长得也属实叫薛仲棠意外,他还以为,这人得是一个糟老头子德行,古板又刻薄的面相,只是没想到,柳泉看着不过三十,眉眼都很清淡,带着一副无框的玻璃镜,几分斯文,薄唇高鼻长眉,不苟言笑的模样。
“听说你是薛老的孙子,没想到没有从政,反倒从了商,还想着开矿。”柳泉实话实说。
“你认得我爷爷?”
“不算认得,薛老是我老师的老师,有幸见过几面。”柳泉淡淡道:“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继续客套了,去会客室说吧。”
“柳镇长不换身衣裳。”薛仲棠指指他贴在小腿上的裤子,这也太狼狈了。
“没事,我们应该谈不了多久,不碍事。”柳泉推开会客室的门,“您请。”
薛仲棠无所谓,反正湿着裤子难受的也不是他,不过柳泉的话,也十足表露了看不上他们的态度,这就叫薛二爷有些不爽了,皮笑肉不笑,“好啊,那看看我们能谈多久吧。”
会客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门外的温广原把那对话听了一些,薛仲棠他们要投资的矿场距离温家村不算远,他父亲又是村长,消息比一般人灵通很多,因而温广原也知道温家村底下埋了不少矿产,要被划入矿区开发的事情。
那矿场要扩建开发,说不定要征收咱们村子的地!”村长在家里是这样讲的,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这地怎么能给他们?你们不知道,隔壁村子被开矿的祸害成什么样子了,那地烂糟糟的,他们开采完之后,压根不能再用了。”
“隔壁村那是私人偷偷摸摸搞的矿场,那伙人被抓住都要枪毙的,能和国家的一样吗?”村长婆娘觉得丈夫想的太多,“也没看见桃花镇那矿场把桃花镇造成烂样子啊!”
“所以那小矿场才一直都是个死样子,闹着要改.革,改来改去,说是叫人投资进来,实际上不就是卖给人家,叫人家操控了?”村长背过身坐在炕上,摇头叹气。
“可这矿场开进来,不就让乡亲们多条挣钱的路吗?”温广原蹲在灶台前弄柴火烧饭,他听了一耳朵,直觉是这样的。
桃花镇从前也就是村子,后来成了镇子,多亏那小矿场,发展比周边快出一截子去,镇上的居民也大多是矿上的工人,工资奇高。
温广原也想过去矿上干活,但后面那小矿场发展不好,他爹又希望他留在村子里,将来接村长的班,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村长的拖鞋摔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抽到温广原的屁股上,“钱钱钱!你小子掉钱眼里了!那地交出去,可就不是你的了,没地冬天哪来的粮食!地到了他们手里,他们才不管那么多,就是山上的祖坟也得给你炸了!”
温广原不吭声了。
他这一阵的确钻进了钱眼里,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多挣点钱出来。
因为温拾还因为那点钱,困在京市,这叫温广原明白了那电视剧里的落魄书生千金散尽也要赎人的心情。
“王秘书,这是要收购桃花镇矿场的企业?”坐进镇长办公室的木沙发,温广原接过软乎的白毛巾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
“是呀。”王秘书给他倒了杯热水。
“这事有眉目吗?”
王秘书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说呢。”
他跟了两任镇长,这两人对待矿场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马镇长都快把那京市的企业家当成祖宗供起来了,柳泉却压根不乐意见这些人,听到薛仲棠的预约,都一副被迫的样子。
看来是很不喜欢这个项目。
不过王秘书到觉得京城企业的态度挺好的,甚至愿意为桃花镇铺一条公路,解决他们镇政府的燃眉之急。
会客室里的两人各坐一边,柳泉面无表情一目十行扫过面前的标书,道:“我看了,但这上面有多少是客套话,薛总和我都清楚,我的态度不会变。”
“柳镇长对我们的标书有什么不满吗?这里面可没有客套话,白纸黑字的东西,省里也是都看过的——”
“那薛总不如打道回府,只要省里的批文下来,我一定配合你们工作。”
官场上最常见的推皮球来了,镇上推给省里,省里又推回镇上,折腾的薛仲棠像个追粪球的屎壳郎似的来回转圈,薛二爷狠狠咬牙,“柳镇长是对哪里不满意,你们想要的公路,只要合作开始我们立刻就派人来修,我们要的不过是在原本的矿区范围扩大一半,这很过分吗?”
“一半不过分吗?”柳泉蹙眉偏头,尖尖的下巴抬起了些,“你们去温家村看过吗?那一半的土地至少囊括了半个村子的农用地,都叫你们占走,他们怎么办?我不会为一条公路,就把地给你们的。”
公路是个人政绩,柳泉都到这个地方来了,能不能往上调这辈子都说不清,他不着急修那一条路。
“矿场一旦开起来,可以为当地提供充足的就业岗位。”薛仲棠道。
“就业?你们调查过温家村的人口结构吗?”柳泉摁了摁眉心,“你叫五十岁的人去当矿工,为了钱他们肯定会去,但你们会放心收吗?”
“甚至于还有六七十的老人,就指着一块地侍弄收来年的口粮,把地占走,他们怎么办?饿着去喝西北风吗?还是说都要靠政府救济?”
温家村的年轻人不少,但是年轻人总比上年纪的老古板眼界开阔,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止种田耕地,心一横的都跑出去闯了,寥寥留在这里的年轻人和上年纪的压根不成正比。
被柳泉横眉冷对,薛仲棠摔门出来的时候,简直想打那镇长一顿。
“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东西——”放到别的地方,有一个发展的机会都要挤破头,柳泉倒好,是真喜欢农耕社会。
照柳泉那个意思,他们想在桃花镇开矿场,不仅要修公路,还要养孤老扶乡贫提高当地生育率促进乡村年轻人口增多,这么美的事,他怎么不做梦去呢?
气肝颤的薛二爷直接冒雨开车离开了桃花镇,半点不想多留,路上给宋庭玉打了几个电话,但忙着拍婚纱照的五爷没接。
薛仲棠真生气了,就他忙活的跟个驴子似的,他也不干了!
——
被温拾亲了一口的宋庭玉脚下跟踩着棉花似的,头次知道了什么叫脸上发烧。
虽然那吻没有到合适的位置,甚至纯情的一触即离。
温拾退开后,还抬手帮五爷擦擦印在唇角的亮晶晶唇油,“不好意思,粘你嘴上了。”
“没事——”宋庭玉偏头,躲开了温拾的手,唇角的异物感挥之不去。
温拾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又重新和宋五爷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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