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九点没到,两人就熄了灯准备睡觉。
还是和从前一样,一人各自盖一条被子。
房间陷入黑暗, 申思杨下意识看了眼两人中间不同被子堆出的分隔线。
垂眸注视半晌, 他没再像昨晚一样提出盖同一条被子的请求。
收回视线, 他放轻呼吸合上了眼。
两人的呼吸声混进空调的送风声中。
等申思杨的呼吸逐渐变稳, 躺在他身旁的桑怀杞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黑暗中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 才很轻地微侧过身,看向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月光柔和了申思杨睡梦中的脸庞。
桑怀杞静静注视着申思杨,回想起上个世界里,申思杨因为车祸昏倒的那个夜晚。
上个虚拟世界里,从和申思杨重逢开始,他就一直在怀疑世界的真假性。
因为一切进展得太过顺利,申思杨对他的了解也完全超出了对一个仅相处一个星期,并且两年多不见的人该有的了解。
真正确认所处世界存在问题,就是申思杨昏倒的那个夜晚。
申思杨对车祸的假设,崩溃得太过真实。
现实里的那场车祸的确对桑怀杞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他从没有一刻,将车祸关联到申思杨身上过。
路是他自己走的,错事是司机犯的。
明明是与申思杨完全无关的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申思杨为什么会那么自责。
这一刻亲身体会,他才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申思杨当初的痛苦感受。
当知道自身的某个决定可能是促成某件不幸事情的其中一环,人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我不做这个决定,这件不幸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就像申思杨会自责他曾经给过桑怀杞的帮助,桑怀杞此刻也不受控地自责起了自己的出现。
如果他不短暂地出现在申思杨的生命中,申思杨也就不会因他而困住了。
会忍不住想,这样的出现和陪伴是否存在意义。
甚至还会忍不住猜疑,因为注定离开,所以他这十年来对申思杨的好,是不是也都是错的。
如果桑怀杞不是那个先接受了申思杨帮助的人,他一定会陷在这些思维怪圈里陷入深深的自责。
除非完完全全地站到对方的立场上经历对方曾经历过的事情,否则人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桑怀杞想起进入这个世界前,申思杨对他说的话。
——小杞,我想走一遍你爱我的路。
——你也来,走一遍我爱你的路吧。
他靠近申思杨,很轻地将眼前人搂进怀中。
“对不起,原来我让你这样伤心了。”
——
冬日里太阳升起得晚。
桑怀杞六点整把申思杨叫醒,窗外还雾蒙蒙一片。
申思杨少有得没有赖床。
迷迷瞪瞪洗漱完,和桑怀杞一起到附近的早餐铺吃过早饭。
赶到车站,正好赶上去市里的第一班车。
时间还早,车上没什么人。
仅有几个和申思杨一样赶早班车回学校补课的学生。
申思杨和桑怀杞挑了个靠后的双人座位。
公交车开出车站,太阳刚从山边冒了个头。
晨间凉气深,雾气重。
没什么人气的车厢里冷得如同冰窖。
申思杨缩在靠窗的座位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出神。
耳朵有些冻,口袋刚捂热一点,他便不想伸手出口袋,于是干脆整个人往厚外套里缩了缩。
刚一动作,坐在他身边的桑怀杞便伸手拉开了他挂在前座椅背上的书包。
桑怀杞拿出书包里的保暖耳罩,熟练地替申思杨戴上。
戴完耳罩,他又将申思杨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
动作完收回手,发现申思杨正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睛干净澄澈,对比起往日却缺了些鲜活。
桑怀杞放柔声音问:“怎么了?”
申思杨将小半张脸埋进外套的领口里。
好一会,发闷的声音才传出:“以为你不会再替我做这些事了。”
桑怀杞注视他片刻,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没有针对申思杨这句话再说什么,只是道:“以后记得提前一天看天气预报,遇上比较冷的天气,就提前将手套放在外套口袋里。”
申思杨注视着桑怀杞没有应声。
直到注视半晌后收回视线,他才很轻地应:“知道了。”
晨间的公交车十分安静。
只有偶尔会响起几声闲聊声。
申思杨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正出神,忽然听到前座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下个学期可能不上学了。”
她身旁的女生连忙着急问:“为什么?你要转学吗?”
前座女生沉默了好一会,更加哽咽的声音才响起:“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都要重组家庭,都不想要我。”
旁边的女生小心翼翼问:“他们……亲口跟你说得吗?”
前座的女生已经有一些说不出话:“他们吵架,我听到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格外低迷。
前座女生强忍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我今天,要不是和你约好一起去学校,我本来都不想去上学了,反正他们不要我以后,我也照样没学上。”
旁边的女生一边掏纸巾一边安慰:“你别这样想,你不可能没学上的。可能是你听错了?就算……就算真是这样,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车子到达市里的车站,车上人陆陆续续下车。
从车站到学校的公交途径一段商贸区。
正好赶上早高峰的开端,申思杨和桑怀杞只上车坐了两站,车里便站满了人。
零星的几个学生,剩余全是赶去上班的上班族。
成年人们没什么精气神地倚靠在公交车的扶手上,低垂着脑袋沉默地刷着手机。
申思杨斜前方,大冷天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接了个电话。
点头哈腰地挨了电话那端人一顿骂。
红了眼眶强忍着等对方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眼泪飞速从眼眶中滚出。
他将脸别向车窗的方向,不想被别人发现地小动作抹去眼泪。
而后便垂了眸「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
手机显示屏正好朝向申思杨的方向,申思杨只是一扫而过,显示屏里的内容便清晰地落入眼眶。
男人在跟朋友发消息。
【真的一分钟都干不下去了!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我回去就睡了两个小时,一大早还要挨傻逼的骂!】
朋友回复他。
【说真的,你辞职重新找别的工作吧,你这一年里至少有三百天在加班吧?没加班工资就算了,领导还天天说你这做得不对那做得不好,为那一个月几千块钱不至于这么搭命又搭精力。】
【裸辞风险太大了。】
【再差还能比你现在这个工作气人?不尝试怎么知道新的开端不好?】
男人咬着牙,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商贸中心下车一大批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离开,他的位置换成了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大麻袋,脑袋歪向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
“今年过年回不去了,”男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出口的每个字都掺了家乡口音,“没买着火车票。”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出童声稚气的「爸爸」。
男人一只手拎紧麻袋,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握好手机:“早走几天,少可多钱。过年那几天工钱比别的时候高好多咧,等爸爸赚了钱,给娃儿和娃儿妈买新衣服。”
男人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原因。
申思杨以往跟桑怀杞出行,看所有东西都是带着光的。
今天看进眼的却全是苦涩。
公交车到达学校附近的站点。
两人挤下车,缓慢走到学校门口。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