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长大,这般默契还是有的。既然凤九渊今日亲自来此相邀,那么晚宴里,一定有他谢玹想要看到的东西,或者想要探查到的消息。
他知道凤九渊城府极深,攻于心计,但也知道,怀远王会说谎,但九哥哥不会。
其实谢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你半年前来永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太后早在半年前就与你有来往,想要借你之手一举剿灭盘桓在永州的萧氏孽党残余?
还是北疆寒远,怀远王府里有人心思浮动?
亦或者,是天下之势恐有变化?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萦绕在谢玹心头的疑虑。但当他凝视着凤九渊的脸时,忽然又问不出口。
“傻看着我干什么?”凤九渊轻轻拍了拍谢玹的脸,像是知道谢玹心中所想似的,“不知道怎么说就慢慢想,一个个来,我闲散王爷一个,虎符都不在我手上了,有的是时间陪你。”
谢玹眼神微动。
“怎么样,要去吗?”凤九渊收回手,掸了掸指尖沾染到的水渍,“若不想去,我便替你回绝了。”
谢玹蓦然拉住凤九渊的袖摆:“去,九哥哥亲自相邀,怎能不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晚了是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
1.停电了
2.热疯了
3.开窗通风手被窗纱砸了,腕骨肿了
但我还是更了!!!!!身残,但志坚
所以会有海星吗?
第70章 有点想先生了
府衙灯火通明。
永州人士的宴会喜爱布在夜间。影影绰绰的月光掉进黑暗里,掉进一片无言的寂静中,在凉意侵袭的夜,李景扬却是兴高采烈的。
或许这并非是他本意,而是要做做样子。
说是要给谢玹众人接风洗尘。
只不过谢玹他们都来永州数月之久,熟悉到哪条巷口有卖脆饼,哪条街边有卖刀工的都一清二楚,这接的是哪门子的风,洗的是哪门子的尘。
不过李景扬说是就是了。
只是在入衙门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时隔多个月,有了圣旨,工部侍郎余潜早就火急火燎地上了工,秦庭也不知所踪,他们一行人中,便只剩谢玹一个人被李景扬请入座。
入门之前,谢玹与凤九渊同乘一座马车,凤九渊先行下车,又转过身朝谢玹伸出手:“来。”
谢玹就不是个别扭的性子,他当着一应下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将手送进凤九渊掌心。
他本可以借着凤九渊的力道轻松一跃而下,却被不知为何忽然间双腿一软,连握住凤九渊的那只手都失了力气,整个人如飘零的落叶就要往下坠。
好在凤九渊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才不至于让谢玹受伤。
“怎么了?”凤九渊将人捞进怀里,罕见地蹙起了眉头。
谢玹的脸色忽而胜雪,他抓着凤九渊的前襟缓了一会,直到指节泛起青白色。
他看起来面无表情,但细小的反应暴露了他此时并不是很好受。片刻后,他才道:“没事,昨晚吹了点风,有些头晕。”
凤九渊不语。
握着谢玹的手,都能碰到手心细小的汗。他目光幽深,想说什么,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便打道回府,身体要紧。”
谢玹却笑着指向不远处:“恐怕不行。”
只见那“久居深闺”的李景扬大人满脸堆笑,站在衙门的石狮子边,早已恭候多时的模样。
谢玹与凤九渊被隆重地迎了进去。
进到屋内,不见冬日寒冷的风,谢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回暖过来。
宴会初始,除开丝竹管弦,便是满汉全席、金樽玉液。李景扬为了赔罪下了血本,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酒宴,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桌面。这架势,与宫中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景扬扬袖高举酒杯,狼饮下几口,呵呵笑道:“前些日子臣身体抱恙,怠慢了十三殿下,如今臣自罚三杯‘满堂春’,烈酒入喉,就当给殿下赔不是,还望殿下海涵一二。”
谢玹没有动静。
他抱着臂,桌上的饭菜没动一筷,连手都懒得从袖子里伸出来,俨然是不给李景扬半点面子。
李景扬好歹是一介州府,官至三品,而谢玹左右数来也只有虚名一个。他接连三杯酒饮下,谢玹却连杯子都没抬起来,脸色顿时变了变。
他忍了忍,到底是没有发作。
几日前,李缙的训*言犹在耳。
“你给我先稳住他,有任何异动立马来报。我总觉得他此次下永州,并非只为监工运河的开凿。”
李景扬彼时还有些不忿:“他区区一个皇子,半点官职都无,缘何如此嚣张?”
“因为他是王锦瑟捡到的一把利刃。”
李缙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卷羊肠般细小的纸卷,那纸卷泛黄,看起来已些年头,透过薄薄的纸背,还能看见其中笔锋锐利的字迹。李缙并没有打开,只道:“你可还记得元初十年我下杭州那一回?”
李景扬一惊。
他左顾右盼,担忧隔墙有耳,小心翼翼将门窗关好才折返回来:“您当年……”
李缙将那卷信纸递出:“我当年找的东西,就在此。”
看着那卷几乎起了毛边的信纸,李景扬压根不敢去接:“您当年不是说……什么也没找到?”
“蒙蔽世人罢了。”李缙道,“只有让有心人知道我什么也没找到,他们才会心安。当年稍微了解前情的人,都知道萧家灭门并非偶然。萧家灭门之后,王骐迅速上位,雷厉风行地把控了西南军部的兵权,与此同时,王锦瑟扶持谢青山,彻底掌权。你说这其中,能没有说法?”
“那您今日将这东西拿出来……”李景扬思索着,灵光一闪,“当年探查的那事如今又有眉目了?”
李缙微微阖眼,不说是,也不说否。
看见这幅姿态,李景扬自然而然谄媚起来:“家主大人您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缙睁开眼。
他早已老去,树皮般的眼褶之下,一双昏黄的眼珠镶嵌在其中。即便岁月悠悠,时间如一条声势浩荡的河,也掩盖不住其中声势浩荡的野心。
“我只告诉你,若此事能成,王锦瑟必定会从王座上狠狠跌落下来。”李缙缓缓道,“届时,你我,皆可入座。”
“在此之前,你需先替我确认,各中之事是否有人在刻意引导我。”
“家主大人的意思是……可能是陷阱?”李景扬想了想,道,“大人想要我如何确认?”
李缙沉默良久,忽而冷冷地提起嘴角。
只是眼下的李景扬,还没来得及摸到试探的门槛,就被狠狠下了面子。
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谢玹这般下马威了。
他有些悔意,却只是因为可能无法完成李缙交代的事而懊恼。正在骑虎难下之境,谢玹身旁的凤九渊忽而抬起酒杯,往前一送:“小殿下身体不适,不宜饮酒,就由本王代饮吧。”
李景扬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凤九渊身上。
他对这位凤九渊并不熟悉,倒是对他的老子凤易有些印象。
当年他奉旨入京,凤家却刚刚失势。凤易离京时,将凤九渊与自己的王妃留在了宫中。那个中年男人温文尔雅,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一眼便知其乃天之骄子。
凤易不争不抢,就算离京赴往北疆,也并无怨言,走时悄声无息,从未惊动过任何人。
现在想来,他的独子凤九渊,想必也继承了他的性情。
否则,盘踞在北疆数十年的怀远王凤家一脉,缘何没有一丁点动静?
若没法从谢玹下手,转而往凤九渊身上找突破口,也并非不行。
李景扬再次绽放开笑脸,富贵臃肿的脸宛若两块刚割下来的兽肉,油光发亮:“多谢王爷赏脸。”
酒过一轮,李景扬已然喝得醉醺醺的。他看着对面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凤九渊与谢玹,蓦然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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