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又想:昭王耳根子这么软,倘若他生出异心怎么办?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权贵蠢蠢欲动过,都被他压下去了。田氏代齐又不足为奇。
他才是真正感受到太子上位后,肩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
近来吃得饱、睡得香,他的夫人给他梳头时还说觉得他头发变黑了呢。
算了算了。
难道他还能反驳王上不成?就对王上厚颜无耻的言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在春天举办的祈祷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的祭天礼,昭王也分了一半出来,让太子来主持。
尽管太子是第一次上阵,没有经验,但他形象佳、气质好,记性更是一等一地好,各种礼仪和祝词,礼官只需要跟他说一遍,他就能完整地复述出来。
不光是在民生政务上,澹台莲州干得井井有条,在操练军队上也相当不错。
之前被他从荒城带过来的八百多人被他收编起来,名为长虹军。这些人皆自称是昭太子的武徒门生。
澹台莲州每日一早就会亲自过去,继续将之前没教完的剑术讲授给他们。
毕竟,之前在荒城的日子不算长,怎么可能把他的剑术教完。倒不是澹台莲州藏私,是真的来不及,他只挑了其中的几招,为了让人学得会,还简化了不少。
追随他来到昭国的这些人都纷纷感到庆幸不已。
每天一大早,他们根本不用人催,已经愈发熟练地快速地排好队列,等待澹台莲州来上课。
当然,隔壁碎月军军中的人若是想要学,也尽管可以过来看。
为了避免混乱,杨老将军编好了还想精进武艺的人,每天一齐过来听课。
从十几岁的黄毛小儿到满头白发的老兵,澹台莲州都不拒之门外。
今天他又讲解了一个剑招。
当岑云谏到的时候,正看见数千个人围在高台的四面,如痴如醉地看他舞剑。
他在云上,不作声地观看。
却见澹台莲州的身影矫似游龙,真如江海凝清光,熠然映寒日。
比起在昆仑时,更多了几分洒脱开阔。
要由岑云谏来评价的话,不谈法力,只说剑招之妙,昆仑中也没几个人比澹台莲州更灵。
他也看得很入神。
他喜欢澹台莲州的剑。
当年他们一道学剑的时候,澹台莲州就很聪慧,新剑招看一遍就能学会个中精髓。
再看澹台莲州的徒弟们学他的动作,连一两分都难以模拟到。
岑云谏看得直皱眉。
澹台莲州发现天上多了一片紫云,知道是岑云谏来了,便收起剑,暂停解说,让大家自行练习。
总不能让忙碌的仙君等他吧?况且,他对被岑云谏这样高高在上地窥探的行为感到很不舒服。
澹台莲州对那片云招招手,再往军营后走去,到主将帐中等人。
岑云谏才到。
澹台莲州便如猜到他心思地说:“是来找我商量嶙山置的事吧。”
岑云谏没开口就被说中:“……嗯。”
澹台莲州知道他最近是接任昆仑掌门职务了,有礼貌地对他抬手贺道:“先前你当了仙君我没有亲口祝贺你,这次你当上掌门,一并贺过吧。只是我没准备礼物,万望见谅。凡间这些东西赠给你你也用不上,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岑云谏回:“也祝贺你被册封昭国太子。”
澹台莲州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微微错愕,笑了笑:“谢谢。”
寒暄完,又立即问公事:“何时出发?仙君,我直接乘你的紫云车去行吗?也省些时间。”
岑云谏答应下来。
他是爱剑之人,见了精妙的剑招忍不住想问问:“刚才你教的剑招以前没见你用过,很不错,叫什么?可以抽空再舞一遍给我看看吗?”
澹台莲州闻言,却面露尴尬之色。
他斟酌了下,硬着头皮说:“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招,从水之中悟出来的,谢谢仙君称赞。刚才那招……叫‘覆水难收’。”
“我没有讥讽的意思。”
他又客气地补充说。
太尴尬了。
澹台莲州想。
第55章
迟滞片刻,澹台莲州目不旁视,徐缓认真地解释道:“这套剑法叫上善若水。”
顾名思义。
取意于“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一句。
澹台莲州说:“我现在统共想了十三式,分别为镜花水月、山长水阔、桃花流水、风行水上、春水盈盈、裁云剪水、一衣带水、云山空水、水倾霄汉、滴水穿石、积水成渊、覆水难收、山重水复。
“正巧今天教到‘覆水难收’这一式。”
岑云谏脸色未变,浑若无事地道:“你方才那一招剑光倾泻,确如覆水一般,招式名取得是贴切。”
澹台莲州笑笑说:“仙君谬赞了。”
岑云谏不再提让他再练一遍的事,就像从没提过:“我这就带你去嶙山置。”
这次乘岑云谏的紫云车可自在多了。
云河悠悠,苍风习习,青鸟拉着的紫云车倒似在天空航行,澹台莲州一点儿也不紧张了,还有闲情雅致俯瞰人间。
他瞧见大地上一块又一块规整的田野,又看到外城包里城的王都,都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仿佛想要把这景象刻进自己的心底。
岑云谏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并不以为稀奇。
这时,前方飞来一群雁鸟,与他们的紫云车擦肩而过。
澹台莲州还有兴致地笑着打招呼。
岑云谏却板着脸,忍不住说:“你胆子真大,被鸟妖抓了一次,差点丧命,依然不怕鸟。”
没想到岑云谏突然开口就跟他说这个,澹台莲州回:“何怕之有?仙君你不是已加强警戒,能进到昭国境内的应当不会有大妖魔了吧。”
他想起个事:“说来好笑,那时他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因为他知道我与你是婚姻关系——我是说,我们当时是婚姻关系。”
没想到在妖洞中,达骨罗却围着他好奇地问了好久他是怎么带碎月城的凡人们逃出来的问题。
澹台莲州只当平常,把差点被吃掉这样可怕的事讲出来。
达骨罗还夸他聪明,琢磨吃掉他的脑子会不会也能让自己变得聪明一些。
听到这儿,岑云谏打断他的话:“凡人于妖魔的实力到底悬殊,小妖你们还能歼灭自保,遇上大魔,还是速速联系昆仑弟子,只要我在一日,我就得令他们维护凡间。
“你如今已是太子,不再是能够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之身,倒不必是时时都冲锋陷阵在第一个。”
岑云谏坐得雍容端正,微微向他侧身。
又问:“以往我也不知道,你也能面对妖魔,还能统帅那么多人。毕竟,在昆仑时,你天天都在山上。”
澹台莲州抬眸时,羽睫向上微微弹了下似的:“一开始也怵,我从昆仑下山一路回来,大大小小遇见不少妖魔,胆子就慢慢练出来了。
“还得谢谢在昆仑的磨砺,我若一直待在王都宫中,大抵也会被养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绣花草包,更无能力斩妖除魔。”
还有几句话被澹台莲州稽沉心底,未宣之于口——
其实,也得谢过他待在岑云谏身边的十年,近距离地见过他是怎样用人、怎样统领大局,否则他不会上手得那样快。
重生这事却不好明说。
澹台莲州只含糊委婉地说:“一开始,我多少是有点在学你的。”
他开玩笑:“在这方面,或许得叫你一声‘先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岑云谏怔了一怔,声音先脑子一步被说出口:“你以前叫过我‘先生’。”
澹台莲州没想起来:“有吗?何时?”
话音未落,幼时的记忆姗姗来迟地浮现出来了,他记起来了:“哦……是我刚到昆仑,还在启蒙班那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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