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拌嘴拌了半天,边上的喊她们:“别吵了,来玩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想要在游戏中拿个第一,才能争得这口气的。
不远处的士兵看见这幅景象,去禀告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闻言一笑,挥挥手:“没事,本来就全都是小孩,让他们玩儿吧。”
三天以后。
江岚已经跟军营的孩子们混熟了,她收起法力,也不嫌弃游戏幼稚,每天沉迷其中。
这天,正跟大家一起玩抓人游戏。
她蒙着眼倒数了一百秒,数完问:“躲好了没?我要把你们每个人都抓出来!”
结果一睁开眼,一转头。
看见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站在面前。
江岚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脸色煞白,瞬间收起玩心,也不敢笑了,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见、见过钧天仙君。”
第83章
岑云谏倏忽而来,身姿隐逸。
他一袭隐凤栖翼的雪白道服,头上未戴金玉发冠,仅用一根桃木枝束发,仍是矜贵的,但不比在昆仑时的庄严威盛。
一双凤目中眸光流转,是冷淡,却并不锋利。
江岚等人从未在昆仑时见他打扮成这样过。
打一眼看过去,看见不敢认,脱口而出唤了“钧天仙君”以后,江岚还怀疑自己叫错,也许这人是个长得像仙君的贵公子。
然而岑云谏的颔首给予了她肯定的答复。
左禅与梅英彦化作一道飞影奔蹿过来,恭正行礼。
不过须臾之间,被抓包的江岚被吓得出了满头的汗,她深深低头,昆仑的清规戒律仿佛一瞬间重新出现,重重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完了。完了。
被仙君抓到在玩耍,这下会不会被处罚?
然后岑云谏却状若无事地问他们在凡间生活得如何,都做了哪些事,又有何感悟。江岚冷汗冒个不停,却已冷静下来,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回答。
答到一半,阿尚跑了出来,因在仙君的背面,没看清人是谁,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朗声问:“小岚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我躲了半天,我都蹲麻了,是不是把我忘了?……哎呀!这是谁?”
岑云谏转头看他,阿尚像是被吓得奓毛的猫咪一样,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他。
孩子们都被吓坏了。
这时,澹台莲州总算出现,他在路上就大致了解了下情况,知道这几个孩子最近都玩疯了。
他上来就不动声色地跨了一步,走到了几个孩子与岑云谏的中间,展现出温柔的保护的姿态,笑脸迎人地问:“什么时候来的?不要见我吗?”
岑云谏道:“打算办完正事再去找你。”
澹台莲州:“那好歹找个地方坐下来,让孩子坐着跟你说话。”
岑云谏:“……嗯。不过也问完了。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离去。
直到看不见岑云谏的身影了,江岚才松了一口气。
左禅瞪圆眼睛,视线还黏在岑云谏离开的方向,轻声自语:“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仙君说话这么柔和,这么……这么像个人。”
梅英彦笑了:“你统共才听见仙君说过几句话?”
左禅恢复了自然,挠头嬉笑:“是哦。我入门一次,给我派任务一次,加上这次,好像也只有三次。哈哈。”
江岚却说:“那我还见过仙君微笑呢。仙君以前没那么冷。”
左禅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什么时候?”
江岚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那简直像是沤珠槿艳的幻影,只在她的记忆中存在一瞬间。
但她记得很深刻。
那时她九岁,入门不久,彼时澹台莲州与岑云谏刚成亲,她还谁都不认识。
有天她练剑练得累哭了,跑出去躲躲,走着走着,在山间迷了路,正害怕,听见了泠泠的琴音。
知道那里必定有人,她循着琴音找过去。
从树丛探出个脑袋,她看见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自己,正在抚琴,而在其对面,还有个白衣男子在赏听他的乐曲。
岑云谏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见到她出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曲弹罢了。
澹台莲州转过头,也对她笑。
她看傻了眼,像是小松鼠一样钻出树丛,身上头上都沾着草屑枯叶。
澹台莲州被她逗笑了,对她招招手,她乖乖地走过去。
澹台莲州帮她把身上的碎屑都捡干净了,还用帕子去蘸了溪水,给她擦脸,蓬乱的头发也解开,重新梳好,用红绳打了蝴蝶结。
她晕陶陶地,如布娃娃般被任意摆弄。
澹台莲州问她:“小妹妹,你从哪儿来的啊?刚上山吧?”
她自己也说不清:“从家里……”
澹台莲州更乐了:“对,从家里。大家都是从家里来的。”
又说:“真可怜。”
岑云谏:“这是她的仙缘,是件幸事。”
澹台莲州:“但我就是觉得,一个小孩子没爸爸妈妈抚养她很可怜。反正修真者的寿命长,为什么不可以等到成年以后再决定要不要上山修炼?年纪这么小,懵懵懂懂,一事不知。”
岑云谏:“早点上山,仙根愈净。她上山得都晚了。”
澹台莲州不再与她纠结这个问题,把她递给岑云谏:“劳烦你送一下了。”
岑云谏说:“跟我说什么劳烦。”
那是她第一次见岑云谏,以至于误以为岑云谏是个和澹台莲州一样温柔的人。后来才发现与她的初印象大相径庭。
大抵岑云谏在一千个时刻中有九百九十九个时刻都是那个肃正的仙君,唯有那么一个时刻,会有一丝温柔,全部的温柔都只给了澹台莲州一个人。
她以前没有留意,被左禅这么一说才发现——
仙君是变冷了,自澹台莲州别后。
-
澹台莲州把岑云谏拉走以后,再私下提醒他说:“你没看见几个孩子都被你吓着了吗?你最好拿张镜子自己照照看,不然我借你一面镜子。多吓人。我要是个小孩,我也肯定被你给吓到了。”
岑云谏缄默不语,心想:他平日里都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澹台莲州还真的掏出了一面小铜镜,正是岑云谏所赠的传音镜,不传音的时候,当然也能拿来当普通的镜子用。
他想起件事,先把自己给逗笑了,乐呵呵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我跟你私下一起玩,结果不小心被老师抓到了,你也被吓得脸都白了,哈哈哈。”
岑云谏又好气又好笑:“有吗?我只记得你一点都不怕,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澹台莲州的笑声一如既往地明媚清澈,一声一声,落在岑云谏的耳中,既觉得驱散了他面对尸山血海的阴霾,又觉得像是小猫尾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掌心,痒丝丝,沿着手指上的血脉,一直痒进心里去。
澹台莲州放轻松地说:“我现在也不觉得有错。”
澹台莲州故意走狭窄的田埂,他走在前头,大步流星,一阵风吹拂金色的田野,带着草木露水的香气,鼓满他的衣袖,仿似要羽化而去。
岑云谏跟在他身后,从田野间穿过。
他看着澹台莲州的背影,心中有种奇怪的滋味。
为什么澹台莲州现在总是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呢?
他出于矜持,在不醉酒的情况下实在是难以启齿,但他大概能设想就算他问了,澹台莲州会怎样回答他。
多半还是一脸笑容,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所谓地说:“不可以吗?”
更让人心塞。
士兵在井然有序地巡逻军营,向他们浅浅施礼。
澹台莲州也笑着亲切地与众人打招呼,这是岑云谏与他的弟子们不一样的相处方式,昆仑弟子多是敬畏他。
他觉得自己年纪轻,若是态度轻浮了,未免会被年长者看低。
而且他打从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做到过澹台莲州的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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