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莲州看着她那虽然梳着大人的发髻,但还是一团稚气的脸,还是说:“不行,太危险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江岚冷不丁地反诘:“你一个凡人,孤身一人下山的时候都不怕遇上妖魔,直到现在都安然无恙,那我更没有要怕的!”
说完,她像是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露出了糅杂了气愤与懊悔的矛盾神色,别过头,不去看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的笑意也凉了凉,依然很平静,问:“仙君是怎么交代的?”
江岚不说话。
但自她身后,左郸安步当车地走来,接话道:“仙君让我们听你差遣。”
再转头看向江岚:“师……师姐,昭太子不允许,还是回去吧。”
又滴水不漏地向澹台莲州尽了礼数:“太子勿怪我师姐,她没有坏心。”
澹台莲州说:“我知道。”
江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犹豫着,嘴唇嚅嗫,但道歉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察觉到有几个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正是上回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孩。
叫什么来着?兰药?
听大丫说,兰药是澹台莲州捡来的小女孩,被他抚养了几年,像他的妹妹或是女儿。
微妙的嫉妒之情闷在她的胸口冲撞摇晃。
左郸把江岚拉走,忍不住提醒她两句:“你是不是傻啊?都已经知道他与仙君有一段情缘了。仙君不派我们去别处,单来这里,要我们保护昭太子,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江岚不吭一声,但不像是一点都不明白的样子,很显然是心里明白,却不想说明白。
左郸索性直说:“我不知道小江师姐是在与谁怄气,但我是从小门小派来的昆仑,你不要前程,我还要。”
“仙君这样铁面无私的人,唯独在这昭太子身上似乎用了私心。他一定是仙君放在心上的人,仙君还特意说了不可轻慢,你是忘了吗?出发前你还跟我说让我遵循仙君指示。”
“现在倒好。不知你发什么脾气。”
江岚不胜其烦地说:“我记得。”
“我没有轻慢他。”
江岚抬起头,看看四周,问:“梅英彦呢?还没起?这么偷懒?”
左郸道:“他早就起了,好像去找那两个小男孩说话去了。”
既然不准出军营,江岚悻悻地返回住处。
大丫来给她整理内务,看也不看她,当她是空气,与她说话也硬邦邦的,跳不出错,但语气并不客气尊敬,和昨天比差远了。
江岚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大丫说:“我听说你又对太子不恭敬。你对太子是什么态度,我对你就是什么态度。我来这里照顾你,是奉照太子的要求,并不是因为你是仙人。”
江岚越想越气恼,但她平生从没跟人吵过架,憋红了脸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绞尽脑汁地在想如何把自己的气势提一提。
说吧,说不过人家,施展法术好像也不对。
大丫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我本来都不想过来了,给工钱我也不想。是太子专门跟我说,说他认识你,还说你是个好孩子,其实心地善良、冰雪聪明,我才来的。谁知你还是这样,想必是太子看错人了。”
江岚脑子一白,脸更红了。
大丫告辞,离去了。
江岚关门自闭,静心练功。
哪静得下心?真是煎熬。
晃眼半日过去,清越俏皮的笛声从窗棂的缝隙间断断续续、如丝如缕地飘了进来,让江岚睁开双眼,她站在窗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说不上是舒心还是来气。
以前澹台莲州还在昆仑的时候时常给他们几个孩子奏乐听。
她喜欢得不成,就算练剑练得再累,只要去找澹台莲州,听他演奏一段音乐,俄顷间,疲劳一消而散。
也不知道是吹给谁听?
兴许是军营里的那几个凡人小孩吧。
像是一粒跳蚤掉进她的心窝里。
又咬又挠。
江岚从怀中取出她随身携带的陶埙,看了看。
她还是循着乐声找了过去,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
等找到了奏乐者,却大失所望。
压根不是澹台莲州,而是军营里她见过的那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连左禅跟梅英彦都混在里面,一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吵吵闹闹,还有一只小白象跟他们一起玩,呜呜地叫唤。
小孩子在一起玩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对一下年纪,发现差不多,便理所当然地成为朋友。
江岚说不出地难受,心脏像是被抓紧,要拧出酸汁儿来。
她嘀咕:“真是不像话……”
心里乱糟糟地想,既然澹台莲州不在这里,那么在哪儿呢?
刚想着,为首的那个古怪精灵的小女孩突然转过头来,精准地看向她所藏身的树丛,笑眯眯地说:“小仙人,要不要一起来玩?”
邪门了。怎么发现她在这儿的?
江岚转身就跑。
-
澹台莲州久违地掏出了传音镜联系岑云谏,不跟他寒暄,问:“你怎么把江岚送来了?”
岑云谏:“以前那几个孩子里,她不是跟你最要好吗?你走以后,她还躲在你住过的小木屋里哭。”
澹台莲州:“……”
“看不出来。”
“我还以为她很不情愿来呢。”
岑云谏:“那过两天我过去再敲打他们一下。”
澹台莲州:“啊,这,也不用你亲自过来吧?而且就几个小孩子。不过我没想到你让这么小的孩子过来。”
岑云谏不解:“不小了,都十二三岁了,我第一次杀妖魔就是在十二岁。”
吵过两架,澹台莲州索性不在岑云谏面前装客气了,没好气地说:“这世道真可怕,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去杀生。你不觉得可怜,我觉得可怜。”
仿佛意有所指。
话音还未落下,就在澹台莲州的门外传来一声狼嚎。
澹台莲州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扔下传音镜,拔剑冲出去。
果不其然,看到江岚握着已出鞘的宝剑,指着被砍了一刀的白狼,但与上次不同,这次的伤口浅多了,才刚受伤,就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能看见快愈合了。
白狼躲都没躲,故意把这一剑挨了下来。
澹台莲州问:“这你也躲不开?”
江岚难以置信地问:“你身边怎么有只大妖?你知道吗?”
“你们昆仑的人怎么都这样,一句话都不问,就直接拔剑打打杀杀?”澹台莲州说,“我知道他是狼妖,他与我结了言灵主仆契约,仙君施法,你能放心,他不会害人。”
江岚不相信:“仙君怎么可能放过这狼妖?”
澹台莲州直说:“我保下来的。”
江岚信了一些,不服气地收起了剑。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那群小孩。
兰药快气炸了:“你凭什么杀小白,小白是只好狼,他很厉害的,他就是为了不让你砍到房子,才硬生生挨了你一剑。你无缘无故地要杀他,快跟他道歉!”
江岚不肯,与她针锋相对:“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责任,我何错之有?”
梅英彦没太搞清发生什么:“啊?怎么会有只狼妖?”
左禅已经在问阿辛关于白狼的来历了:“二王子,这狼是哪来的?你可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阿辛迷迷糊糊,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我也不太清楚,我王兄回来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了,当时……”
阿尚看见地上的血,吓得腿软发晕,快晕倒了去:“血……血……”
大丫左顾右盼,本来想去支持兰药姐姐,但见三王子好像快晕过去,连忙去扶住他,问:“您没事吧?”
澹台莲州看着这群乱糟糟的半大孩子们,头疼得都快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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