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给小白象换药,澹台莲州揎臂捋袖。
黎东先生挪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他那袖子滑落下去以后露出的手臂,冷不丁地问:“我先前见您日日戴着的珠串怎么不见了?”
澹台莲州愣住:“呃。”
黎东先生问:“想必是跟这只象有关吧?……恕我冒昧,那珠串一看就非同凡物,想必是您父母送您的吧?是不是认亲的凭证?您就这样用掉了?”
老头儿都快急死了,澹台莲州却一脸无所谓:“哦,不是。”
黎东先生闻言刚要松气,就听见澹台莲州说:“是昆仑掌门送我的仙物。”
瞬时间,他像是咽下一颗石子,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
澹台莲州简单把事情讲了下。
当时他出面要救下小象与女孩,那些人自然不肯依,要血债血偿,澹台莲州便说自己有办法能救人——掌门送他的珠串他后来认出来了,每颗珠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只有其中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是昆仑山上的那棵万年菩提树十年才结一次的菩提果,有疗伤的功效。
澹台莲州将这颗珠子摘下来,喂给了受伤的少年。
少年立即有了好转,不过小半日的工夫,人也活了,伤也好了不少。
当时在场的人都见证了这仙药起死回生的神力。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么,他再提出要买走小象和奴隶,戚家商队的人欣然接受。
一番讨价还价,以两颗珠子为代价成交了。
对方还提出要再买一颗,澹台莲州起初怎么都不肯答应,对方用一百两金子跟他换,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喏。”他指了下小包袱,狡黠地笑说,“就在那里面。都是金块。
“用一颗小石头换的。”
黎东先生陪着笑了两声,实在是笑不出来:“公子,这不是拿小石头,是拿一颗能死而复生的灵药换的。并不值得吧?”
澹台莲州笑意渐敛,说:“不,我是拿那灵药换了三条命,那个少爷的命一条,白象与女孩的命各一条,也消除了这个本性纯良的白象的杀孽,怎么不值得呢?”
黎东先生依然不解:“这样的好东西,您应该留着以后您自己遇上危机的时候用啊!
“您就这样拿去为了一个畜生和一个女奴用了吗?”
澹台莲州理解黎东先生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并不认同,是以郑重其事地纠正:“别这样说。
“都是命,没有谁更贵重、谁更低贱。”
澹台莲州笑了,他眨了下眼睛,不过交睫刹那,许多画面与旧语浮出在他脑海中。
——“仙君是你的丈夫,他总会救你吧?”
——“我不会拿一个魔将去换一个凡人。”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岑云谏觉得不值得,那些人都觉得不值得。
但他自己觉得值得。
既如此,那么畜生值得,奴隶也值得。
……
女孩整理好了仪容后再来见澹台莲州,洗干净脸,梳好头发,有张清秀的面孔,她还特意跟秦夫人学了更为标准的礼仪,在车里向他笨拙地行了个叩首礼,以谢救命之恩。
澹台莲州坦然受之,再说:“你们无处可去,就暂时先跟着我吧。今后你在我这儿便不再是奴隶,负责照顾香香就好。到时候,路上要是觉得哪儿住着好再安顿下来,作一个家。”
女孩“唔”了一声,哭音颤颤。
她已经在寡妇那里哭过一场,眼角泛红,此时又有点想哭,眸中泪光闪闪,信任感激地说:“我被他们抓了以后,他们知道我能使唤小象才留着我。
“恩公,其实我没跟他们说全部实话,我叫兰药,通晓百兽语。”
第12章
为了医治小象香香的伤势,澹台莲州一行人暂且停下。
幸好有寡妇秦夫人在,他可以把兰药小妹妹托付给她来照顾。
毕竟他跟黎东先生都是男子,许多事情不方便。
秦夫人年约三十,眉宇清朗,襟怀伉爽。
她对澹台莲州直说:“公子,我敬佩你武艺高强、为人正直,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一行弱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安,我可以付报酬,来换你顺便保护一下我们,可好?”
澹台莲州爽快承应下来。
他原是不想收钱的,但是这几个月来在人间行走一番,他没以前那样不知变通了,给得不多的话那就收下。
私下,黎东先生捋着胡子与他说:“此女慧眼独具。车队几十人,也有不少人看出公子不一般,却只有她有这个胆量魄力留下来。”
因而,秦夫人与他日渐熟稔起来。
这妖魔横行的年头,别说是几个女子,就算是男子也不大敢出远门,而且在以为遇到危难时,她的团队都听从她的指挥,聚拢在她身边,而不是慌乱逃窜,可见她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子。
九天后。
小象香香不再发烧,所有伤口都结痂,总算可以上路。
众人才重新启程。
是日。
白象脚步噋噋地踏步在队首,其后跟一串车。
澹台莲州坐在最前面一辆车的车顶吹笛子。
白象香香跟着轻松欢快的曲调摇摇鼻子、抖抖耳朵,还在愈合的伤口又痒又疼,但只要听见澹台莲州的曲子或歌声它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甚至是快活的。
还在昆仑时,澹台莲州就很喜欢给山林里的小动物们吹奏乐曲。
小山雀啊小松鼠啊,会站在他的肩膀上跟着节拍一蹦一跳,拍打翅膀,晃晃脑袋,扭扭屁股,叽啾应和。正是万物有灵且美。
之前,他也有奏给白狼听,可惜,白狼不理他,十分之高冷。
澹台莲州问兰药这家伙有没有说什么,兰药小妹妹很想报答恩公,然而首战即遭遇失败,那只白狼压根不跟她吭声。
澹台莲州无奈:“我也只听它叫过一回,真不像只狼,不是说狼在月圆之夜都会嚎叫吗?
“我觉得它不大喜欢我,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在我的身边。”
如今遇上捧场的白象,太让澹台莲州心满意足,他每天都要去给香香唱歌吹曲,香香则会时而用鼻子“呜呜~”地合唱几声。
他跟香香,还有边上来围观的几个人便会笑融融成一片。
连最是端正有礼的黎东先生也忍不住掩面而笑。
……
一群人且歌、且行、且笑着,就这样,到了下一座城。
带着一只狼还好说,澹台莲州可以指狼为狗,白象那么大,又不会缩小,交了一笔不菲的费用才得以带进城,还引来不少人围观。
澹台莲州草草地纵目四望,起初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熟的。
再看第二眼,瞧见了,他展颜一笑:“阿鸮?”
一个身着粗布短褐、面庞黧黑的少年挤在人群中,腼腆地不敢接近,一听见他的呼唤,却立即来了劲儿,飞快地凑到他身边:“恩公!”
少年阿鸮作猎人打扮,腰上一把柴刀,背上一副弓箭,正是澹台莲州在清泉村认识的小猎人。
他光是听见澹台莲州准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就感动得眼眶红了,刚才他冲澹台莲州挥了下手,没被看见,不知道怎么办好,又急又怕。
澹台莲州记得他,是个干活儿勤快但性格过于内向的少年,需要别人主动搭话才行,于是笑迎上前:“阿鸮,你怎么来了呀?村长爷爷让你出来办事吗?”
阿鸮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包袱绑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您、您、我……”他很想说,却无法好好表达,急得满头汗。
澹台莲州知道他是个结巴,安抚他:“不着急,慢慢说。”
阿鸮这才慢慢地说出来了:“您又杀、杀妖,又送、送、送我们村粮、粮食……大恩必报!村长说,让我找、找您,我就把、把我送、送您了,我的弓、弓箭最、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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