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辞的咳嗽被他强压着停了下来,唇边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苦香在不知不觉中溢满了整座宁和殿。
虽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唇边的血迹,还是稍稍抚平了皇帝心中的猜忌。
……或许文清辞是真的毒发了。
皇帝心里面这样想的,但是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
皇帝像是被咳嗽声提醒,这才终于发现文清辞在这里一样,朝着他缓缓笑了起来。
“爱卿来了。”
“是。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继而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爱卿前段时间毒发……身为太医珍奇药材,爱卿定然是不缺的,朕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将你暂时留在宫中,让人照顾你休养一番了。”
听到这里,文清辞像不知道他此举真正目的一样行礼谢恩:“臣谢主隆恩。”
看天色,他来宁和殿已经将近一个时辰。
但自始至终文清辞都没有在皇帝身边看到贤公公的身影。
反倒是那个将自己带来的侍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站在前方。
显然,贤公公几次去府上都没将自己带来,也引起了皇帝的怀疑或者说不满。
不过看到这一幕,文清辞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和来太殊宫只有短短一年的自己不一样,贤公公很多年前就在皇帝身边,时刻观察着对方,他比自己更了解这位九五之尊,也更加的现实。
假如贤公公想,他大可以将自己从这件事里干干净净摘出去。
贤公公直接认罚……实际是一种投诚。
他意识到皇帝大势已去,彻底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或者说皇子这边。
那个将文清辞带来的侍卫向前行礼说:“陛下,翰林大人的身体的确不佳,臣以为以防万一,应当派几个人跟在翰林大人的身边才好。”
“是该如此,”皇帝顿了顿对他说,“找上四五个人,跟在他身边,太医署的侍卫也可再增加几个。”
那侍卫漫不经心地瞟了文清辞一眼,转身抱拳行礼:“是,陛下。”
冷风裹着香炉里的青烟,将它带到了文清辞面前。
在这一刻遮住了他幽深的目光。
在文清辞回到雍都后的第五天,北地的战报终于送了过来。
那时他正巧在为皇帝诊脉。
读完战报所写,皇帝不由暴跳如雷。
当晚肌肉不停抽搐,甚至就连针灸,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的日子里,北地获得大胜的战报,如雪花一样不停歇地向这里飞来。
皇帝终于延迟意识到,自己之前究竟下了多么臭的一手棋,而谢不逢也绝没有他原想的那样简单。
军功政策暂未废除,谢不逢却已经凭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站到了封无可封的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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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文清辞可以在太殊宫里自由行动,与往常没有区别。
实际上就在短短的一日之间,他的身边就突然多了很多双眼睛。
侍卫们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是看犯人一样地看着他。
文清辞几乎失去了一切自由。
为了减少麻烦,文清辞平日里一直待在太医署,除非皇帝叫他诊脉,才会出一趟门。
他的生活,乍一眼看去非常平静。
但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即将沸腾的水。
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早就有了将人烫伤的力量。
文清辞有时连续几日,都没机会说一句话。
只有禹冠林有时会与他聊上两句。
“……马上就要五月了,”禹冠林和文清辞聊完药方后笑着抚了抚胡须,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垂柳轻声说道,“过了这个寿,老夫就要七十五了。”
文清辞放下手中的书卷向禹冠林看去。
只见老太医喝了一口茶,略怀期待地说:“都说‘七十而致仕’,老夫在太医署,也待够了年份。等这回过完寿后,就该考虑考虑,去陛下面前乞骸骨了。”
卫朝讲究一个“推拒”,官员退休也都拖拖拉拉的。
从提出辞呈,到携妻儿老小回老家,一般要耗上两三年的时间。
文清辞记得自己刚穿来的时候,禹冠林就曾提过这件事,到了现在,他终于要行动了。
“恭喜禹太医,”文清辞笑着说,“往后可以尽情游山玩水。”
禹冠林也笑了起来:“那是,老夫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医,还未曾去过松修府看看产药的地方,未来若有时间,你可要带我在那里好好逛逛。”
文清辞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己客气,连忙应下。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太医署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文清辞下意识回头去看。
——已有月余未见的明柳,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太医署的小院里。
她有些着急地说:“小公主方才摔了一跤,现在哭个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摔倒了。禹太医您快过去看看吧!”
“好好!”听她这么说,禹冠林连忙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一般来说,皇子、公主受伤生病,都是直接来叫他的。
然而没有想到,禹冠林刚才扶着桌子起身,还没走两步,便又扶着腰缓缓地坐了回去:“哎……明柳姑娘稍等。”
看样子他好像是起来得太急,将腰给闪了。
也是,禹冠林已经七十多岁,的确应该小心。
明柳的表情有些着急,她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文先生,您方便过去吗?”
文清辞在太殊宫“休养”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雍都。
虽说他在宫里的日常活动不受限制,但担心给文清辞惹来麻烦,最近一段时间,兰妃都从未与文清辞有过联系。
话说出口之后,明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
但是,下一刻文清辞便提着药箱,缓缓地站了起来:“好,我同你一起去。”
那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阻拦,只是跟着文清辞一起向目的地而去。
蕙心宫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一旁种着的垂柳又长高了不少。
“……没事了公主殿下,您照照镜子,额头上的包已经消了。”说着,文清辞就将手中的铜镜递了过去。
窝在母妃怀里抽抽哒哒的谢孚尹,终于不情不愿地将镜子接了过来。
接着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向铜镜中看去。
确定自己头上已经消肿后,她这才肯停下哭泣,慢慢安静下来。
刚才谢孚尹不小心在这里摔了一跤,头上起了个小包。
蕙心宫的人哄了半天也不知她为什么哭,但文清辞却一眼就看了出来,小姑娘八成是在臭美。
谢孚尹不过一岁多,可已经有了爱美之心。
从小生活在母妃身边的她,性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气和任性。
见状,文清辞笑了起来,回身整理药箱。
他完全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反倒觉得天真自然。
……也不知道谢不逢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将文清辞吓了一跳。
刹那之间,无数被他压抑心底的画面都冒了出来。
他手指一顿,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小孩的记性有些短暂,文清辞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来蕙心宫,但谢孚尹却半点也不觉得他陌生。
停止抽泣后,谢孚尹便走过来,想要与他聊天了。
眼前的一幕,看上去很是温馨——忽略文清辞背后那些时刻紧盯着他的侍卫的话。
收拾完被谢孚尹弄皱的衣服,兰妃也笑着缓步走了过来,接着状似随意地将拦在自己身前的香炉移到了一边。
这一刻,文清辞在她的眸底,看出了几分焦虑。
……仔细算算,那些香丸应该已经到期了。
兰妃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缓缓落在了手边的香炉上:“最近……也到应该补香的时候了,不知道宫中惯用的几味香,备好没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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