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身处高位、手握大权的人,便越是舍不得拥有的一切。
谢不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他的心中已有了打算。
“……老臣近日总觉得心慌意乱,太医来府里开了几服药,吃了也不怎么管用。”楮阳泓忍不住暗示。
可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似的:“太傅上了年纪,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语毕,又看了窗外的天空一眼说:“今日时间不早了,太傅还是先去好好休息吧。”
楮阳泓还想继续留在嘉泉宫里,可是看出他意图的皇帝,显然不愿意再在这里见到他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走时皇帝假装随意地给贤公公吩咐了两句,便以太殊宫还不安全为理由,遣他早晨天一亮,就将老太傅送出皇宫。
语毕,一夜未眠的谢钊临,终于在簇拥下走出嘉泉宫,向他的寝宫而去。
只留老太傅在远处不忿地咬牙。
身为帝师,楮阳泓享有在太殊宫乘车的特权。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一架嵌金文的马车便缓缓行过宫道,向太殊宫外而去。
有一点皇帝倒是真的没有说谎。
谋反的事情过去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今日太殊宫还没有平静下来。
昨夜行刺的,大多是侍卫。
直到现在皇宫内还在彻查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员。
今日太殊宫内能用的人不多,按照常理来说,皇帝是不会让年事已高的太傅在这个时候出宫的。
但是作为一名掌权者,他更不愿意看到有人觊觎自己的“灵药”。
于是今早,皇帝便随便差遣了一个人,急匆匆地将楮阳泓送了出去。
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再多留他了。
昨夜的混乱过后,帝将驻守雍城的军队调遣过来,一层层围在了太殊宫外。
但是宫内往常被重兵把守着的宫道,今日两侧却空空荡荡,连一个人都没有。
毕竟是在宫内,马车行进的速度异常缓慢。
虽说老年人觉少,可是昨夜兴奋得几乎一宿没睡的楮阳泓,到这个点还是困了。
老太傅坐在马车上,头抵着车厢壁打起了盹来。
同样忙了一宿没睡的赶车太监,也是昏昏沉沉。
从嘉泉宫出太殊宫,要经过四重宫门。
宫道两侧是十余米高的朱红宫墙。
它沉默矗立着,将那一点淡淡的日光,尽数拦在了红墙之外。
今日宫道上没有点灯,因而看上去格外昏暗。
木制车轮碾过一块残砖,车厢随之狠狠地颠了一下。
楮阳泓的头,磕在了厢壁之上。
“哎呦——”老太傅睁开了眼睛,他皱眉正想斥责驾车的太监几句,可没想马车竟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一大早就被皇帝遣出嘉泉宫的楮阳泓,可谓是窝了一肚子的火,他皱眉问,“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车厢外传来了小太监略显惊慌的声音:“车轮,好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快些处理好,”楮阳泓催促道,“出宫还有事要忙。”语毕,便继续闭目养神。
小太监一边从马车上跳下去检查车轮,一边迅速答道:“好好好!”
实际上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楮阳泓早就致仕多年,他能有什么事要忙?
两道相距不远的宫门,将宫道截成一段。
这段宫道内,只有孤零零的一驾马车。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鸟鸣偶尔响起。
楮阳泓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太傅年事已高,在这里坐久了,也忍不住腰背酸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下意识在嘴里嘟囔道:“……还没修好吗?”
“什么时候走?早知路上会耽误这么久,还不如再在嘉泉宫里休息一会……”见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楮阳泓终于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听到小太监的答复。
楮阳泓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猛地一下攥紧手心,睁大了眼睛。
——一道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马车之中。
如同鬼魅。
“啊!”楮阳泓被吓了一跳,猛地朝后一退。
为了补眠,楮阳泓特意拉上了车厢内的帘子。
此刻,马车内一片漆黑。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只有那浅琥珀色的眼睛,如黑夜里的狼似的泛着寒光,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对面的少年缓缓地笑了起来。
与此一起袭来的,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楮阳泓的后背,在刹那间冒出了冷汗。
他下意识地继续向后退去,直到脊背重重地撞在车厢之上。
一阵剧痛,终于令他回过了神来。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楮阳泓一脸惊恐地问。
老太傅终于看清——马车里的人,竟然是当朝的大皇子谢不逢!
『该死的,这妖物怎么会在这里?!』想起文清辞昨夜救了眼前的少年,楮阳泓下意识想到,『他该不会和我一样,也在打文清辞血的主意吧?』
少年不以为意地朝他看去,几乎同步轻笑着将老太傅心中的话念了出来:“他该不会和我一样,也在打文清辞血的主意吧?”
楮阳泓的身体随之一晃,如见了鬼似的朝谢不逢看去。
『什,什么?』
『刚才那蠢货太监呢?该不会被谢不逢给杀了吧?』
楮阳泓的心中不由绝望了起来。
“是啊,”谢不逢轻轻一笑,看着楮阳泓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那个蠢货太监,的确被我杀了。”
楮阳泓的心脏狠狠一纠,这一下他彻底确认,谢不逢的的确确能够听到自己心里说的话。
这“妖物”之名,还真没有冠错……
老太傅的手,紧紧攀在车厢壁上,他颤抖着声音,强撑着理智与谢不逢商道量:“我……假若我取了他的血,一定不会私吞,绝,绝对对会……会分给殿下一些。”
没想听了他的话,谢不逢竟然格外开心地笑了出来。
楮阳泓从没见过少年露出如此表情。
他并没有因为谢不逢的笑而放下心来,反倒是生出了一股浓浓的绝望与恐惧。
“太傅大人今年已九十有五,”谢不逢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他的身上,继而轻轻地说,“也该活够本了吧。”
“你,你说什么?!”楮阳泓当即更加用力地抓紧了车壁。
他心中写满了恐慌,可还是强撑着咬牙威胁道:“吾乃当朝帝师,桃李遍天下,岂容,啊——”
楮阳泓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太殊宫侍卫所配的长剑,便已狠狠地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寒光闪过,下一秒楮阳泓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老太傅不由瞪大了眼睛——谢不逢他竟然会武功!
可他不是三岁起就被送到肃州守陵了吗?!他究竟是怎样瞒着众人,练就这一身武艺的?!
谢不逢缓缓一笑,手起刀落。
楮阳泓目眦欲裂。
就这样满心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楮阳泓只听得少年淡淡地说:“太傅楮阳泓出宫途中,不幸遇到潜藏在此,妄图藏入车厢混出太殊宫的刺客……一番抵抗后,同归于尽。”
楮阳泓至死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招惹到了谢不逢。
明明自己已经提出,将得到的血分给他了啊……
太傅人头落地,谢不逢看都没多看一眼,随手将长剑丢到了一边。
他转身跳下马车,将那个小太监与两个身着侍卫服的尸体一起塞进了马车内。
接着便一个火折子丢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下一刻,身后火光接天。
同样打“灵药”主意的楮阳泓意外身亡,对皇帝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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