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背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够看出,这两个皇子和文清辞关系都不错。
既然如此,自己与文清辞搞好关系,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贤公公无比郑重地将药接了过来。
他看到这些瓷瓶上全都贴上了标签,上面用蝇头小楷细密地写着药效与用法用量。
贤公公看文清辞写医案看了几个月,因此一眼就认出标签上的字迹不是文清辞的。
像是读出他的疑惑是似的,将药递出后,文清辞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对了,烦请贤公公托人送药的时候,不要说这些伤药是我备的。”
要说是自己准备的,谢不逢估计会像刚刚那样看都不多看一眼。
他停顿片刻说:“就说是兰妃娘娘送的吧。”
“好好!”贤公公立刻应下。
老太监心思细密,隐约猜到文清辞想法的他说:“边关军务里写的,都是写大事,从中也难以看出殿下的状态。不过咱家正巧在军中有几个熟人,若文先生需要,也可托人将殿下的近况,一起写信送来。”
文清辞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但是他明白,贤公公刚才说的那些事,在整个太殊宫中也只有身为皇帝亲信的他能做到。
“那便感谢贤公公了,”文清辞轻轻朝他点头,顿了顿说,“若您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监笑着打断。
贤公公缓缓摇头,凑近文清辞说道:“文先生千万不要与咱家客气,只要您未来能记得咱家便好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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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送走谢不逢而生出的愉悦和轻松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到下午,文清辞又被叫到了他所在的船舱。
这次来叫他的人是兆公公:“……陛下刚才正睡着,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抽搐了起来,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文太医您快来看看。”他的语气颇为急切。
肌肉抽搐也是慢性汞中毒的症状之一。
想到这里,文清辞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太监一眼。
……也不晓得负责燃香的兆公公,究竟知道多少。
文清辞的药方虽然治标不治本。
但是几服重剂下去,皇帝肌肉抽搐的症状,也在前段时间慢慢消失了。
可是自从上次断了芙旋花丹后,这症状不但卷土重来,而且有严重的倾向。
其他太医都和往常一样束手无策,只有文清辞针灸之后,皇帝的状态才能微微平复一点。
因此文清辞便更成了皇帝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文清辞一边与兆公公沟通皇帝的症状,一边快步走进了船舱。
皇帝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发病的模样,明黄色的床幔如往常一样落了下来,只有手腕露在外面,等待太医过来诊脉。
文清辞赶忙将药箱放到一边,上前将手搭在了皇帝的脉上。
还没等他诊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就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两个身穿蓑衣的男人,被太监带了过来。
他跪在地上一脸紧张,身体都在不停地抖动着。
“陛下,人已经拦住带回来了。”
“好……”皇帝慢悠悠地开口说,“把兰妃也叫过来吧。”
“是,陛下。”
在他身边工作这么久,文清辞早养成了不多看不多问的习惯。
自从听到“兰妃”这两个字起,他的神经便紧绷了起来,但手下的动作,还是一刻也没有停。
文清辞将银针,刺向皇帝的手臂。
对方一直抽搐、抖动着的肌肉,终于慢慢地静了下来。
这艘船本来就大,更别说此时外面还下着暴雨。
过了好半晌,兰妃终于被人带着走了进来。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纵容是她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
“……臣妾参见陛下。”兰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跪了下去。
“嗯……”
皇帝的声音过了好半晌从床幔中传出,但却并没有叫兰妃起来的意思。
船舱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时间的流速,也在这时放缓。
就在文清辞忍不住怀疑,皇帝是不是已经睡着在里面的时候,床幔里终于传出了他的声音。
“把东西都拿出来吧。”皇帝吩咐道。
“是。”
几个侍卫走上前来,将那两个身着蓑衣的人押下,并从厚厚的蓑衣下,拿出了两个包裹来。
接着三两下就将东西拆了开来。
文清辞的心不由一坠……
皇帝慢慢将手收回了床幔,他叹了口气,好似无奈地说:“谢不逢虽然是皇子,但是他上了战场,便与普通士兵没有两样,绝对不能搞这些特殊。”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不由严厉了起来:“兰妃你看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包裹随之散开,一堆常见伤药以及几件厚衣,从中露了出来。
见状,兰妃立刻磕头谢罪:“陛下恕罪,臣妾…臣妾只是……”
爱子心切。
这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但兰妃却怎么也难以说出口。
谢不逢进宫之后,两人一直在保持距离装作不熟,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皇帝起疑心。
可是……现在虽然是夏季,北地的温度依旧不高。
谢不逢被突然派去什么都没有准备,身为母亲的兰妃,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皇帝的声音里果然透出了几分不悦来。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哪怕是朕的儿子,也要和士兵用一样的伤药、同吃同住。别人受得了这样的苦,他便受不了吗?”
站头低在一边的文清辞默默地咬紧了嘴唇。
皇帝这话说的,怎么不自己上战场和士兵同吃同住呢?
慷他人之慨的本事,他倒是很强。
更何况据文清辞所知,上战场之前,士兵都有很长时间在家乡做准备。
卫朝的军队只统一发盔甲,而盔甲里面穿的棉衣,都是军人们自己从家里带去的。
——无论士兵还是将军,都是这样。
不过这一幕倒是提醒了文清辞,自己或许也应该买一些棉衣给谢不逢送过去。
皇帝简直将自己的心思写到了明面上。
他哪里是想要锻炼谢不逢,完完全全是想要杀了谢不逢。
甚至一刻也不想要少年多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和站在皇帝另一边的贤公公对视了一眼。
老太监缓缓地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刚才决定,过两天等到皇帝差不多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再派人朝北地去。
皇帝大概是早就想到了兰妃会这么做,因此一直盯着她。
那两个身着蓑衣的男子还没追上谢不逢,便被皇帝的人带了回来。
不过他显然没有料到,除了兰妃以外,文清辞也这样做了。
甚至他还是与贤公公合作……
床幔另一边的皇帝,像往常一样假装严父。
他对周围人交代道:“谢不逢既然是去历练,那便不得作假,你们都看好兰妃,不得让她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若是再有,便一起领罚。”
“是。”周围太监、宫女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并起了一身的冷汗。
眼前这一幕,不由令文清辞庆幸起来。
还好自己一开始找的人就是贤公公,若是找了兰妃,麻烦不说还容易暴露……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兰妃被带回了住处,施完针文清辞也撑着伞走出了船舱。
暴雨还在下,殷川大运河上雾蒙蒙一片,乍一眼甚至看不清河岸究竟在哪里。
带着水汽的风吹拂而来,文清辞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麻痒之意遍布胸肺,他下意识将丝帕抵在了唇边。
下一刻,原本洁白的丝帕,便被鲜血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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