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一级台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剩下一拃。
身高也忽然没了参差。
文清辞不由生出错觉……自己的鼻尖,只差一点点便与谢不逢相碰。
呼吸在不经意间交错,文清辞下意识将头侧到一边,想要躲避少年的注视。
可谢不逢却忽然在这个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假如……假如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
谢不逢面色镇定,但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
他就这样,说出了这十七年来,最为疯狂的一句话。
少年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格外喑哑。
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第41章
肃州皇陵天高皇帝远, 守陵的侍卫闲着没事的时候,什么荤话都敢往外说,谢不逢早就听得麻木。
可是现在, 他却连一个暧昧的字眼,都不敢在眼前人耳边提起。
谢不逢想让文清辞知道, 自己对他并不单纯的感情。
却又怕他知道,怕他拒绝。
刹那间心念百转,到最后只敢退一步小心问他, 自己应该怎么做。
可几乎是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谢不逢就想起了文清辞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对所谓儿女情长并无兴趣,此生一心向医。此时没有, 未来也不会有其他的念头。
第一次听到这话句时, 心中生出的庆幸和隐约的欢欣,现在都化作利剑, 朝谢不逢刺了回来。
少年周身血液, 都要于此刻凝固。
什么也不说,维持现状融入文清辞的生活,陪伴在他身边, 或许是最优的选择。
但谢不逢却从来都不是那样安分的人。
他不甘心将自己的欲望, 就这样永远深埋在心底。
说话的时候,谢不逢的视线始终是落在文清辞身上的。
文清辞本能想装没听见躲避这个问题, 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少年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边。
短短几秒沉默, 让不安感迅速在谢不逢的心间扩散。
他紧攥着身边人的那只手, 都微微脱力。
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始终望向文清辞。
谢不逢的话, 令文清辞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谢不逢的不是会无缘无故提出这种疑问的人。
……除非, 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原著里没有这段剧情。
《扶明堂》里的空降大boss谢不逢,是个工具人中的工具人,心中只有事业没有感情。
别说是“喜欢男人”了,他连亲情都不曾拥有。
前后两世的变数,都在自己身上。
文清辞的呼吸,乱了一瞬。
不同于原著中的独来独往,这一世谢不逢自进宫后,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除了自己以外,谢不逢甚至没有接触过几个人。
更别说喜欢上谁了。
停!
文清辞不是自恋的人,他本能地想要反驳这个猜想。
可是下一秒,他却又清清楚楚地从谢不逢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与此相伴的,还有几分藏在眼底的小心,与微不可察的脆弱。
文清辞的心随之一痛。
……自己有可能摆脱剧情吗?
有没有可能,不和原著里写的那样,亲手将谢不逢送上战场?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如放电影般从文清辞的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接着他意识到:
从那天宁和殿上,自己选择站出来,告诉皇帝社日节当天三皇子真的将捕兽夹带入皇宫,并用它伤了谢不逢之后……被一点点卷入朝堂旋涡,成为皇帝“心腹”的自己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借着对剧情的了解,文清辞总能“猜中”皇帝的心思,给他满意的答复,替他说出想说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
久而久之,皇帝已经将这视作常态。
且不说自己无法阻拦皇帝做下任何决定。
单要是自己因为谢不逢而“反常”“破例”,便足够引起皇帝的更大猜疑与不安。
届时他很可能改变计划,直接杀了谢不逢。
到那时,少年的最后一线生机也消失了。
文清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或许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不该对谢不逢这么好。
这样之后发生的事,对他而言才不会显得那么残忍。
上一世文清辞,已经读到了大二。
可是一心学习的他,并没有什么感情经验。
此时面对谢不逢,文清辞完完全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作为一个注定要背叛他的人,自己……或许应该离他远一点?
短短一瞬,文清辞的心中冒出了无数个念头。
他被迫着做出了一个最为理智的决定。
可是慌乱间,却唯独遗漏了去思考,自己对谢不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文清辞朝着谢不逢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他假装没有听懂谢不逢言外之意般打起了太极:“殿下,喜欢同性与喜欢异性没有任何分别,不必多想应怎么做,顺其自然便好。”
“顺其自然……”谢不逢忽然笑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指。
自己刚才究竟在奢求什么答案?
少年的鼻子,忽然微微发酸。
他想告诉文清辞,自己最不屑的,就是顺其自然。
可是面对着眼前人温柔的目光,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一点点难言的酸涩,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曾经谢不逢因文清辞将自己当做“千万人中的普通一个”而庆幸、欢喜,可是现在却又因此而不甘。
他想要成为文清辞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文清辞的话,就像一阵风。
非但没有吹灭谢不逢心火,甚至将它撩得愈发疯狂。
“……时间不早了,”文清辞抬眸朝天边看去,“一会我要去给陛下问诊,如果殿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便先走了。”文清辞轻声说。
文清辞微微用力,手腕便从谢不逢的桎梏下挣了出来。
他不敢回头看身后的少年,急匆匆地走出了小园。
余光只见少年的手仍虚悬在半空中,隐约还能看到藏在衣袖下的羊毛手绳。
谢不逢似乎非常珍惜它,直到现在,那根手绳都未曾染上任何杂色。
如天上的云朵一般洁白。
文清辞下意识朝自己的腕间抚去,他想要攥紧药玉,来掩盖自己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接着才想起,自己刚刚已经用它替谢不逢束了发。
手腕上少了一点东西,文清辞的心里也忽然变得空空落落。
决心和谢不逢保持距离的他,当然不能再回头将药玉要回来。
想来想去,只能要等未来回神医谷再做一串了。
*
到达松修府后,兰妃便有些不适。
不但失眠,且食欲也不振。
伴驾南巡的太医不只文清辞一个,但住在这座府邸里的,却只有他。
给皇帝诊完脉后,文清辞就被明柳带到了兰妃的住处。
“……兰妃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文清辞将手指落了下来,提笔写起了医方,“服了理脾却瘴汤,应当会好些。”他轻声说。
兰妃点了点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听文清辞说没有什么大碍,站在旁边的奶娘,也终于将咿咿呀呀说个不停的谢孚尹给她抱了过去。
小公主年纪虽然不大,可记忆力却还不错。
她似乎是认得文清辞一般,朝着一身月白的太医笑了起来。
兰妃笑着戳了戳她脸颊,随口和文清辞聊道:“眼下我们已经到松修府了,文先生不回家看看,或是祭拜一下吗。”
没等文清辞回答,她又问:“对了,还不知文先生家,具体是松修府的哪里?”
文清辞正写药方的手不由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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