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现今剧情的进度,快了至少一年……
不止如此,皇帝的表现,似乎也比原著里更加不焦躁不安。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一直在背后默默煽动他情绪、加快进剧情一样。
所谓南巡,声势浩荡。
几乎大半个雍都权贵,都坐船来到了登诚府。
按照前朝旧礼,皇室成员应全员伴驾。
皇帝不但带上了谢不逢和二皇子还有三皇子他们这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甚至连最小的四皇子,和不到半岁的谢孚尹也一起带了过来。
放在现代,几个月大的小孩出一趟门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这个年代,医疗水平总体落后,一场小小的伤寒感冒都能夺人性命,孩童的夭折率更是高得离谱。
虽然已经不再是兰妃的“主治医生”了,但是这一路上,文清辞只要没事,便会去那边看看。
登城府的行宫,依山而建。
这山不高,比起雍都附近动辄千米高的险峰而言,称为小丘陵或许更为恰当。
但却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佛教名山,传闻是某个菩萨的道场所在。
在行宫休息两天后,兰妃便打算上山烧香。
同时也将前来看望小公主的文清辞邀了上去。
上山的路并不长,上面铺设了青石板,两边均是高大的梧桐,将阳光切碎,抛洒下地。
“……这几日孚尹多亏文太医关心了,”兰妃一边走,一边感真诚地感激道,“我这个做母妃的,也没有您细心。”
文清辞连忙摇头:“这都是分内之事。”
兰妃脚步一顿,转身摇头对他说:“这哪里是文太医的‘分内事’,您本是没有这项工作的。”
她知道,文清辞是看谢孚尹年纪小,还在船上,这才多给她关照。
她曾忌惮文清辞身上“仙面罗刹”的传闻,但自从被对方用毒救了之后,也改变了在这一点上的看法。
医者仁心……
已是翰林的文清辞,本是没有任何管谢孚尹的必要的。
说到这里,兰妃忽然朝背后的殷川大运河看了一眼。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当初大殿下,便是在南巡的船上出生的。”
竟然还有这一茬?
不过仔细想想,殷川大运河修成似乎正好十七年。
而皇帝第一次乘船南巡,就是在它刚刚修成的时候。
……也不知道谢不逢刚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被称作“妖物”,那个时候有人关心他吗?
兰妃似乎也正好想到了这一点。
她略微小声地说:“大殿下生来没有痛觉,出生后稳婆怎么打他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四处张望,急坏了船上所有人……”
原来谢不逢的的确确是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发现了痛觉缺失。
听到这里,文清辞不由有些心酸,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谢不逢一眼。
这一眼,正好落在了一直注视着他的少年眸底。
巳时的光,又柔又暖。
像金箔一样,洒在了文清辞漆黑的眼底。
并随着他的眸光轻晃。
潋滟出了无边的温柔。
谢不逢不由一顿,于刹那间心神摇晃。
他攥紧了手心。
就在文清辞打算转回身去的时候,原本冷着脸站在他身后的少年,竟忽然轻轻地朝他笑了一下。
阳光穿透梧桐树的间隙,也洒在了谢不逢的脸上。
这抹微笑与他常有的带着讥讽、鄙夷意味的冷笑完全不同。
它不掺一点杂质,和多余的情绪。
竟单纯的令文清辞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才好。
向来冰冷的琥珀色眼瞳,也随之有了一点温度。
“当心脚下。”少年轻声提醒。
“嗯……”
恍神间文清辞差点忘记了脚下的路。
他赶忙转回身去,在没人看到的角度缓缓长舒一口气。
这座千年古刹的香火向来旺盛,但近日皇室南巡,寺庙也被侍卫拦起,不允许外人前往。
大殿上显得格外空旷,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回声。
在这里,文清辞呼吸的节奏,都不由放缓了一点。
兰妃缓步走上前去,从明柳的手中取出三炷香,无比郑重地举香至眉间,再跪至蒲团上。
嘴里默念几声后,终于将手放下,绕过蒲团把它插入了香炉之中。
这一番动作,看上去非常熟练。
她站在香前看了几秒,转过身轻轻对文清辞介绍说:“这里的地藏王菩萨很是灵验,文先生如有需要,也可以来拜一拜。”
看来兰妃应该是为了她的父兄而来。
文清辞不知道原主的家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原本想拒绝,但转念却想到了自己现代的养父母。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文清辞原本一点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如今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书里,他也忍不住开始相信起了轮回。
“好。”停顿几秒,他轻轻朝兰妃点了点头,也从明柳的手中接过三炷香,缓缓将它们插进了香炉内。
接着与兰妃一起走出了大殿。
离了神佛之后,兰妃说话的声音,总算大了一点:“认识许久,只知道文先生是松修府人,却不晓得您家人如何。”
原主儿时被家人带着上山采药的画面,再次从文清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答道:“已经故去了。”
他回答的是上一世自己的情况。
从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文清辞总是忍不住难过。
但现在可能是他自己也死了一回,答起这个问题来,反倒是坦然、淡定得不像话了。
“故去了……”兰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沉默了一会后,兰妃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松修府前些年,是走了不少人……现在那边的百姓,有两三成是自周围别的府填过去的。”
还有这回事?
《扶明堂》上并没有记录这与宫斗无关的事件,甚至对此次南巡,着墨都不多。
要不是兰妃说,文清辞压根不知道。
他不由回头,想要仔细听对方的话。
但走在一边的明柳,却忽然紧张了起来:“兰妃娘娘,您看那边有红绳,您也去缠一个吧?”
她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但兰妃也像是忽然被她提醒,意识到自己所言有些不妥般硬生生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寺庙的正中央,耸立着一棵古树。
它枝干粗糙,上面满是伤疤,也不知道究竟活了多少个年头。
“好,”她笑着说,“一道去看看吧。”
说完便扶着明柳的手,邀文清辞一同缓步走了过去。
重生过一次,文清辞虽然信了一点轮回玄学之说。
但对这种祈福的事,依旧没有多少兴趣。
不过既已被兰妃叫来,他便站在旁边,多看了几眼。
似乎是意识到文清辞对求神拜佛没有什么兴趣,绑完红绳之后,兰妃也不再邀他一起,而是单独带着明柳,在周围几个殿里挨个拜了过去。
到了夏季,没了刺骨的冷风,文清辞的状态好了不少。
但今天爬了座小山,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咳了几声。
文清辞想了想,最终坐到了一旁的长廊里休息。
而一直跟在他背后的谢不逢,也走上前去,站在了文清辞的身边。
“殿下不去与兰妃娘娘一道看看吗?”
“不去。”
说话间,少年的眸底露出了无法忽视的厌恶甚至于憎恨。
文清辞忽然反应过来——尽管自己已经告诉谢不逢,他的痛感缺失,只是一种疾病而已。
但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仍根深蒂固地以为,少年的问题是鬼神作祟。
“妖物”的名号,就是因此而来。
甚至谢不逢自己,也是在如此环境中长大成人的。
他因此厌弃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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