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闻映潮瞥了芙夏一眼,话说得毫不留情,“别发呆,镜子里的你在恢复。”
芙夏愣愣看去。
镜中的她匍匐在地,捂着断手的伤口,没有血,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与她对上视线。
眼神没有感情,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芙夏赶忙站起身。
镜中人有意识,闻映潮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住它。
人偶们安静了一天,无人发难。他们正常地生活着,闻映潮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恶意。
与“人偶游戏”的残忍相悖。
未来的人要阻止一场已知原因的火灾,何其容易。
除非,事实从不是档案记录的那样。
把血淋淋的面纱揭露。
闻映潮本以为芙夏是特别的存在,是破局的关键。
她是占卜师的过去,是此处唯一没有意识的个体。
是这样吗?
闻映潮给镜中的意识下命令时,率先停止挣扎的、失去动作的,是芙夏。
然后才是从镜子里抓人的,“另一个芙夏”。
闻映潮猛然意识到——
芙夏不同于其他人偶的原因,很简单。
她是第一个牺牲者。
在闻映潮到来之前,便已无药可救。
芙夏的意识,已经被锁在镜中了。镜子倒映出她真实的模样,催生出承载着她意识的“复制人”。
而彻底成为一具空壳的芙夏,将永远沦为镜中的模仿者。
既视感再度不由分说袭卷了他,闻映潮脱下外套,盖住地上裂成一块块的镜片。隐隐觉得,这样的能力,自己曾经见过。
他甚至能轻易念出它被赋予的能力名。
“二重世界”。
与“意识网络”并列,为繁花之苑五个“S”级能力之一。
闻映潮对芙夏道:“我们走,离镜子远点。”
芙夏被这一遭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太多,慌乱地点点头。
“老师,我们边走边说。”
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尽量不去看走廊上的镜子。
“我,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我。眼睛无处不在。”
她真的被吓着了。
说话哆哆嗦嗦的,话却条理清晰,显然在此之前,就组织过很多遍。
芙夏的语速很快,小步跟着闻映潮,怕说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只兔子,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我试探别人,没人能看见它。”
“除了你,老师。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
“我的能力是‘预知’,能看到十分钟后发生的事情。”她说,“我每天都看,每天都很正常,没出过事。我怀疑自己多想,可是偏偏我在来找你之前……”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一滴都没跌下来。
“我就看不到我的未来了,它一片漆黑。”
“所以我看了你。”
她说:“在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看过。”
芙夏一口气讲了太多,咽了咽口水,又飞快地继续。
“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我看到的不是你的未来。”
“而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人……”
闻映潮安静听着。直到这里,他才略感疑惑,出声问了:“谁?”
芙夏张了张口。
第47章 占卜(14)
头顶熄灭的灯光忽地闪了一下。
像开灯时接触不良,只有一瞬,便再度黑暗下去。
灯的开关在走廊尽头,靠近镜子的那一边,因为担心方才的事情再度发生,他没带着芙夏过去。
闻映潮没能等到后文。
芙夏不见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匿在了他的身边。
闻映潮伸手去抓,什么都没碰到,人消失得彻底,比从中逃逸的空气都无足轻重。
他别过头。
身边是一间无人的教室,这个点,里头的学生都已经熄灯离去。
而刚刚灯光闪烁的刹那间,窗前清晰地映出了芙夏的倒影。
影子蓄谋已久。
更让闻映潮感到恐怖的是,镜中人的进化。
从一开始暴露破绽,给闻映潮可乘之机,救下芙夏,到现在,它能抓住眨眼间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一个人。
只过了短短几分钟。
闻映潮很安静地站在原地。
芙夏说,她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漆黑。
闻映潮调出终端,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八。
他点开相册。
在离开综合办公室之前,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的右上角写着拍摄时间,是今天的九点十八。
到现在,正好十分钟。
“顾云疆……”
闻映潮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情感,来面对这样的事。
理智告诉他,这些只是人偶,是人偶游戏的一部分,预先被编排好的剧本。
闻映潮也不认为自己会对占卜师的过往抱有什么遗憾。
他和芙夏的相处才不到半天。
可他就是心里难受,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被他忘却的故事,正埋在意识底,意欲破土。
“顾云疆。”
他忍不住又唤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
顾云疆那边窸窸窣窣了好久,艰难地在他的意识里摩擦着,闻映潮耐心地等,等感受停止,他第一次得到顾云疆清晰的回应。
“闻映潮,等我。”
闻映潮用气音轻轻道:“等你。”
今晚注定无眠。
停滞不前没有任何意义。
闻映潮回忆着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布局图,沉吟片刻,抬步往楼下走。
中年级的学生们晚上会在三楼的自习室里学习。
他装作值班的老师,轻而易举地混进教室,巡视了一圈,没看到他想找的人。
他记得宴楠和宴馨乔在这间教室。
这么想着,他上台去,叩了叩桌子。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抬头看他。
“教室里少了点人,有谁缺席请假了?”闻映潮问。
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不少孩子环顾起四周,伸长脖子,主动去找哪个位置缺着。
“老师,”坐在角落的小孩举手,“宴楠身体不舒服,他去医务室了。”
“还有玉权,他陪着宴楠去了。”
“嗯,”闻映潮说,“还有吗?我记一下,等会儿让他们到我办公室签个字。”
学生们交头接耳,原本安静的教室小小地嘈杂起来。
讨论了一会儿后,他们齐齐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
闻映潮记得很清楚,他在名册上看到了宴馨乔,也是这个教室的。
她显然不在。
闻映潮没追问,他铺开意识网,聆听着人偶们的全部情绪,涓涓细流在其间流淌、蜿蜒,企图在里面捉到点儿蛛丝马迹。
有了。
“行。”
闻映潮临走前,点了个学生:“你跟我出来一趟。”
那学生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拿书挡着自己,乍然被点,浑身一吓。
“就是你,别东张西望。”闻映潮说,“有点事儿,和你交代一下。”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通常不会问“为什么”,老师点了就点了,跟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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