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低落下去:“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能力能派上什么用场,好像只能装东西。”
闻映潮不知如何接话。
但他觉得,他应该安慰或鼓励一下顾云疆。就像顾云疆对他那样。
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
“别这样说,有用的。”
闻映潮转头,望向外面越聚越多的傀儡。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诉诸着他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会动的东西,能装吗?”
第42章 占卜(9)
回忆被扑面来的海风生生掐断。
身边斑驳的空间段落悉数褪去,闻映潮独自一人,踩到了实处。
冰海的风是冷的。
此地正如其名,地界偏向北方极点,气候极端,四面环海,站在最高的山峰眺望,能远远瞧见海平面上不化的冰川。
繁花之苑的炎炎夏季,冰海凉意透骨,长日当空不落。
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冰海的那斯莱厄港口,极圈边沿最大的交通枢纽,不少商贸船只停泊在岸边,兼空中轨道,在海上方绵亘蜿蜒。
“闻先生,你好。”
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这个声音闻映潮耳熟,不久前才听过。
一样的音色,一样的调子。
是人偶。
他回过身去,对方大概早接到了命令,在此接待。
他感知不到冷意,衣着十分单薄,在寒潮肆虐的海岸边,只穿一件黑色卫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人偶冲着闻映潮微微倾身。
“闻先生,我受命在此等候您的到来,请随我来,我会带你去到正确的地方。”
闻映潮问:“宴楠?”
人偶回答:“是的。”
又是一个人偶宴楠。
他们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复制体?
安娜知道这件事吗?
闻映潮默了默。
接着,他特意提了一句:“你们的另一个同伴没有跟过来。”
人偶说:“无伤大雅。”
“即使他留在那里,可能会遭遇危险,被天网抓捕,在胁迫下说出你们最重要的秘密?”
闻映潮如此试探。
人偶重复道:“无伤大雅。”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回复有些不妥,重新组织语言道:
“他不会的。”
这么笃定?
闻映潮不再问多余的问题。
他们各怀心思。
乍然被送到冰海,闻映潮多少不太习惯,尤其是这边的温度,与南桥那边相差极大。他冷得不行,没两步脚就僵了,直往手心哈气。
人偶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出门没带衣物,您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到。”
闻映潮缩着脖子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不把传送门开在自己家门口?”
非来交通站接人。
人偶:……
人偶恍然大悟:“对哦。”
闻映潮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人偶用如此无辜的表情一讲,更觉嘲讽:
“对你个头。”
“还要多远,给我透个底。”
人偶:“真的不远,大概沿公路走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闻映潮:?
几个小时?
他难以置信道:“你们不会派个车来?”
人偶老实道:“我还小,没有驾照。”
真实诚啊。
这破组织是没别人了吗?连个会开车的都没有?
人偶一直观察着闻映潮,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不露端倪,但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心虚补充道:
“而且,我们并未购置对应的交通工具。”
闻映潮:……
好崩溃,谁懂。
他停住了步子,左看右看,最后站到路边,不肯再动。
“我要打车。”他蹲下身,把自己蜷作一团,“你替我挡风。”
“真的很冷吗?”
人偶明显为难:“住址要对外保密……”
闻映潮打断他:“可以在商场停,你去给我买套棉衣。”
人偶这回斟酌片刻,觉得可行。
“可以,”人偶站在闻映潮身前,尽职尽责地替他挡住海风,“你叫吧。”
闻映潮调出终端,点开打车小程序。
人偶提醒他:“对了,打车归打车,你不要搞小动作,我能发现。”
他威胁道:“我身上绑了炸弹。”
闻映潮在程序底部输入编码。
“0613”。
“那个空间转移者呢,他的能力也不能用了吗,”闻映潮随口一问,“现在真麻烦。”
“不在冰海。”
人偶的分辨力有限,并未察觉自己被套了话。
那能力者大抵还留在南桥。
如果就近还好说,这样的话,光是“链接”到对方的能力,就要消耗掉人偶不少的生命。
“哦。”
闻映潮关掉终端,若无其事道:“打好车了。”
人偶没有检测到闻映潮有联系天网——诸如此类的行径,他稍稍宽了心。一艘轨道船缓缓驶入那斯莱厄,四下寂寥,只剩呼呼的风声,在吹刮着闻映潮冻红的脸庞。
“好冷清,”闻映潮搓着自己的手指,吐出一圈薄薄的水雾,不由喃喃道,“冰海向来如此,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您以前来过冰海吗?”人偶和闻映潮搭起话,“虽然人少,但我很喜欢。”
他应该是到过冰海的。
与南桥市的天网分部一样,强烈的既视感在脑中逡巡不去,只是恍惚间,他印象中的轨道翻了个新,嵌上了漂亮的稳定边。
闻映潮记忆未全,他不再多说。
人偶却忍不住和他多讲了两句:“您见过冰海午夜的太阳吗?”
“我们这儿的夏天昼长夜短,每年的六月下旬都会有那么一天,太阳到深夜都不会落下。”
人偶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好似在里头揉进了晴夜里闪烁的繁星般,又期待,又怀念。
想和别人分享的心情,不必闻映潮刻意感知,也溢于言表。
就像活的一样。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个十四岁,看什么都新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闻映潮停了几秒,才接话道:
“是极昼吧?”
极圈附近的特有景象,午夜的灿阳,比寻常的黄昏美景更显别致。
“对,”人偶兴致勃勃,“听说在极点边沿,还有足足半年都不会坠落的太阳。”
“好想在临死前去一次,要是过两个月能请上假就好了。”
闻映潮无情道:“你在冰海多久了?”
人偶:“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一直在冰海,没离开过。”
“我换一种说法,”闻映潮垂下眼,“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偶的,超过半年了吗?”
人偶静了一静:“没有,人偶不存在生命这种说法,我们的使用期很短。基本会在潜力值达到巅峰时作为工具,被使用掉。”
他不认为这是需要缄口的秘密。
闻映潮说:“那难怪。”
“你没见过极夜吧?有午夜的阳光,也就有正午时的黑暗。”
闻映潮看着他:“七月马上过去。”
“两个月后,极点已经迎来永夜。”
车来了。
司机远远看见两人,停在路边,终端响起默认的电话铃,呼唤他们过去。
“走吧,”闻映潮抬起手,示意让人偶拉自己一把,“你要是真的想去看不落的白日,就趁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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