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抱回了明烛天,说她和其他人不一样,说她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他神态和语气中的温柔缱绻与疼惜,实在是太真切,真切到让寒鸮在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他珍视着。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
因为后来,萧澜承摸着她的脸,告诉她,如果以后做不了寒鸮,就做柳拂心吧。
再后来,萧澜承又拉着她的手,同她说,那个叫韩傲的小子好像很爱她,他希望她能接近他,用爱困住他,好让他和他的杀神剑,都为他所用。
不失望吗?
当然失望。
自己爱了近一辈子的男人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让她去靠近另一个男人,让她用自己的感情做筹码,去替他打天下。
因为她做不成他的刀了,她只能榨干自己最后的价值,去为他换另一把刀。
但萧澜承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感情淡薄以利益为上的人啊。
从柳拂心第一眼爱上他时,他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但还是心甘情愿地沉沦,为他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所以,柳拂心还是去了。
韩傲跟萧澜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韩傲不会像萧澜承那般同她做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肢体动作,也不会让她去冒险、杀人。
就算在天魔领域,他也将她保护得很好,即便半个时辰后他就要出征,他也会在那之前抽出时间细心为柳拂心弯起长发。
柳拂心一开始并不喜欢韩傲此人。
可心态是从什么时候慢慢转变了?是他说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爱她,是他亲手给她做一支玉簪插在她的发上,是他有力的拥抱,还是他说她值得任何美好?
柳拂心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真的很累,也很痛苦了。
她分不清自己在韩傲身边那些笑和柔软的话语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知道自己愿意待在他身边是因为萧澜承的命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知道对他的关心是入了戏,还是演到炉火纯青自然而然。
她更不知道,自己对萧澜承是否还有期待。
明明她做的事都是萧澜承希望她做的,可萧澜承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开始频繁地试探她的立场,告诉她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让她千万不要沉溺于人类情爱的把戏。
可是,如果爱没有用,她又算什么呢?
柳拂心真的觉得累了。
她少年时日日不眠不休地修炼制毒时,她没觉得累,和江枕风一战后日日缠绵病榻连呼吸都刺痛时,她也没觉得累。
但现在,她真的有些累了。
后来,她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非要用爱来拴住韩傲?
她可是小柳,是寒鸮,她一身毒功无人能及,本命毒更是无人能解,她完全可以用毒来困住他,为什么偏要用心?
或许,也逃不过“心甘情愿”一词吧。
对她来说,忠诚于萧澜承已经变成了刻在灵魂内的本能,可同时,她又忍不住沉浸于扮演柳拂心,去享受韩傲带给自己的一切。
她,当真卑劣。
柳拂心躺在雪地里,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她看着天上落雪,视线逐渐被水雾模糊。
她耳边回荡着方才那道直击灵魂的哨音。
那是她和萧澜承的约定,是联系他们二人的法器。
她还记得自己将银哨献给萧澜承的那天,那人倚在王座上,修长手指把玩着手里的小哨,笑眼盈盈地问寒鸮:
“这是什么?”
“魂哨。”
面具后的寒鸮微微垂下眼:
“里面存着属下的魂血,只要魂哨被吹响,无论多远,属下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尊主身边。”
“无论多远?”
“是。”
“无论我遇到怎样的危险?”
“是。”
“如果明知我身处死局,你来也只能为我陪葬呢?”
“……”
寒鸮只沉默一瞬,便毫不犹豫地答:
“亦义无反顾。护不了尊主,是属下无能,与尊主同葬,是属下之幸。”
听见这话,萧澜承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寒鸮身前,单膝跪地,抬手抚上她的后颈。
他用指腹蹭蹭她的右耳,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我怎么舍得你死?寒鸮。”
他唇角微微弯着: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但我们得改变一下它的用处。若有一日,我吹响它,你不必来我身边,你只顾往前走,别回头。”
寒鸮微微一怔。
萧澜承深紫色的眸底有她看不懂的东西,除此之外,她还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只需知道,哨音响起,便是我放你自由。”
自由……
自由。
她哪还有什么自由?
她将一生都给了萧澜承,她哪里还有自由。
为什么把那只魂哨保存那么久?
为什么到了生命尽头还记得那句承诺?
萧澜承,为什么?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可柳拂心再没办法问萧澜承一句“为什么”了。
萧澜承死去,世上便再无人知晓柳拂心与寒鸮的关系,寒鸮这个为萧澜承而生的身份会随他一同埋葬在明烛天,双生花紫枝彻底枯萎,从今往后世上只有皎月医仙柳拂心。
她当然可以作为柳拂心一直生活下去,她可以一直坦荡地享受韩傲这份爱,这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那份“自由”。
可萧澜承说得对,神魔殊途。
韩傲是杀神候选人,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漫天大雪间,他竟看着她,说他不介意她的过去,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也可以为她放弃一切,只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
多可笑?
人类的情爱,当真如尊主所说,是牵绊,是累赘。
情爱,只会挡了韩傲的路。
柳拂心知道自己对不起韩傲。
那她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来偿。
院外,韩傲负着通体漆黑的破界剑,行在一片白茫雪原间。
他背后是一串孤独的脚印,其上还洒着从剑身滴落的血。
韩傲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往前走着,片刻后,他似有所感,微一挑眉,停下脚步朝天空望去。
灰白色的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内是浓郁的黑红色雾气,韩傲闻见了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些气息,承载着无数生命堆叠在一起的重量。
缝隙越裂越大,韩傲直视那深渊,后来,他在深渊中看见一只深红色的眼睛。
“叛族、屠山、杀亲、杀师、杀爱、杀友……你证了自己的道,吾想,你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听见那红色独眼说出这些,韩傲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他点点头,只道:
“神位传承?要来就来,等你很久了。”
“吾降下十一道杀神试炼,破界剑主,你可受得?”
韩傲微微眯起眼睛。
他取下背后的破界,冷嗤一声:
“自然。”
说罢,他没有一丝犹豫,飞身向那裂隙而去。
天空中的巨大裂缝在他进入后瞬间闭合,下一瞬,光芒微闪,只余空中一道缓缓转动着的法阵。
属于杀神的浑浊气息在法阵转动时瞬间荡开,柳拂心同样也感受到了。
她眼角流出的泪已经被冻成了薄薄一层冰,她的心到那一刻,才真正安定下来。
她这一生,矛盾至极,做着截然不同的事,也当过两个完全相反的人,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寒鸮倾尽一切爱了某人一辈子,最终也没得到哪怕一丝。而柳拂心什么都没付出,却被人那样真诚热烈地爱着。
她拥有两份最好的爱,却无法将任何一份爱走到结局。
她原本以为,这一生,柳拂心和寒鸮注定不能两全。
可等到生命的尽头,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她做到了周全一切。
柳拂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身子向前,想重新握住那把被她失手掉落的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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