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考卷确实不算难,但那考试环境,那寒冷程度……总之何似飞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相信有同感的人不在少数。
但这一百九十二进四十八的考中比例,却冷冰冰的陈述着一个事实——在场有多一半学子都是来‘陪考’的,且会喜提来年县试入场券一张。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不会主动刻意的提出来,毕竟府试压力已经够大了,再说这个,心态容易把持不住。
孙公子和他的好友无端说起这个,且眉间满是洋洋得意,真让在场书生们气得牙痒痒却对他无可奈何。毕竟孙公子和他的那些好友都位列宁水县县试前六,府试不出意外是会通过的。
有人气性大,小声道:“不就是炫耀么,嘁,有本事考中了秀才、举人再去炫耀啊。”
陆英这会儿也满脸尴尬,他原本只想跟似飞兄说说那可怜的踢翻尿壶的考生,没想到却被此人借着这由头发挥一通。
正在众书生之间氛围凝滞时,一个拎着书篮的矮小考生被衙役带了来,他在周围环视一圈,目光定定的落在何似飞身上,腿脚一动,直奔他而去。
“何、何兄台,你答卷太好、太快了,呜呜,每次看到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一边看你答卷一边点头,然后你每次都在我写一半时就交卷了,我心好慌。”
陆英满目茫然的看着这半大小孩,迷迷瞪瞪的询问:“似飞兄,这、这是谁?”
在场书生已经很快替他解答了:“宁水县神童案首,吴参。”
场内一片安静后,紧接着是一阵议论:“何兄台……那少年难道就是写出‘一从梅粉褪残妆’的木沧县何似飞案首?”
“没错了应该,你没听神童说知府大人看他答卷时颇为满意的神态么?”
“啧啧,我本以为我交卷已经够快了,但我来时这位兄台已经靠墙小憩了。”
何似飞身边很快围拢起一群不认识的书生,有的夸何似飞诗作写得好,有的说对他仰慕已久,还有的说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
就连原本挤在何似飞身边的陆英这会儿都掺和不进去。
陆英偶尔能听到何似飞对这些书生们礼貌又客气的回应,心中羡慕之余,又露出一个笑容——似飞兄真的很厉害,在县城时就备受他们这群蒙童敬佩,到了府城依然能熠熠生辉。
幸好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何似飞,要是再多来几个,真不给他们这些普通人活路了。
陆英如是想着,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一不留神瞥到了方才炫耀的孙公子等人,只见这位公子正咬紧牙关,一脸的不忿却又不敢言。陆英心情大好,心说让你炫耀,炫耀那么久也没什么人去主动同你结识。
等所有考生交卷完,衙役挨个仔细检查了各自号房,发现没有涂抹、誊抄小抄之外,就让大家各回各的号房,休息一晚后等待明日下发考卷。
何似飞再次被锁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点燃蜡烛,将桌板与坐板一起平铺在地面上,寻思自己该怎么睡。
这号房宽三尺半,深二尺半,无论怎么都窝不下如今个儿高的何似飞。并且,何似飞还要注意自个儿不要碰到那瓦质尿盆,睡姿成了难上加难的事情。
此时年纪小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
他对面那吴参才刚过十岁,身量没怎么长,在这小小的号房里甚至还能蹬直了腿休息。
何似飞叹了口气,将自己外衣脱下来,反裹在身上——这样在睡着后更能长久的维持体温。
随后,将腿委屈的蜷缩起来,凑活着躺下了。
何似飞本以为自己估计只能这么躺一晚上,没想到自己这十四岁正在成长中的身体还是觉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待到他醒来时,周遭一片漆黑,但却并不那么安静,有梦呓的,有打呼噜的,还有……磨牙的声音。
这给原本肃穆的府试平添一份生活气息。
但在这种环境中再想睡着,那就有点难了。
何似飞觉得自己大概睡够了,只是腿麻得不行,他坐起身,背靠着墙壁,双腿平直的抻在木板上。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透过只有一半的号房门,何似飞能看到那残缺了一些的月亮,还有远处高耸的大行山。
不一会儿,有衙役巡逻的脚步声走近,他们没举火把,但有佩刀与腰牌碰撞发出的细碎声音。
何似飞数着他们巡逻的次数,大约在第三十七次时,府试第三场第二日考试,正式开始。
纵然昨儿个被那十岁神童案首给‘呜呜’的控诉一番,何似飞今儿个还是没有延缓自己交卷的时间,他写好检查完便上交答卷。
总归是急着回去沐浴和吃午饭的。
一出府试考棚大门,何似飞就看到那抱着个食盒,正偏头靠墙休息的少年。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乔影立刻惊醒,那眼眸中的戒备在看到何似飞的瞬间便如云雾散开,露出清澈的笑意。
乔影两步跑到何似飞面前,压低声音问:“怎么这么早就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在午时过后才写完卷子,怕你饿,给你带了饭食。”
他们走离了考棚区域,才用正常声音说话。
乔影说:“我记得你去考试只带了馒头,吃一日半的馒头哪行,前面有个棚子,咱们进去吃些东西再回客栈。”
何似飞是那种对生活很有规划的人,且非必要之事,他鲜少会打乱自己的安排。
比如他在那狭小的号房里窝了一晚上,便想着回来赶紧沐浴,随后再吃饭。可这个想法却在看到知何兄手中食盒的瞬间就消弭了,此刻听到知何兄的安排,他没有不答应的。
他低着头吃饭,听到知何兄说:“府试……考得如何?”
何似飞莞尔:“尚可。”
“哦,我听说号房都很窄,很小,你这样的……怎么睡啊?”
这回轮到何似飞惊讶:“知何兄没考科举么?”
虽说之前介绍自己时晏知何未说过他有科举名次,但看着晏知何的字,还有他对四书五经的了解,何似飞便下意识觉得他至少也是一等的秀才,就是廪膳生之列。运气好点,可能还是个举人。但何似飞觉得以知何兄这等见识,至少得沉积一年半载,去考去那解元之位,而非考个普通名次的举人。
乔影眨了眨眼睛,他深知何似飞直截了当问出来的缘由——这代表他们的关系已非普通朋友了。
要是放在以前,似飞贤弟会轻描淡写的略过科举这件事,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毕竟别人不说的事情,大概都有什么隐情,多问会讨嫌。
但对于关系亲近的人,却可以更进一步的问询。
乔影想要告诉似飞贤弟自己是哥儿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卡住。
告诉了之后,似飞贤弟就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了。他还会这样和自己同桌交流么?他还会簪花赠诗给自己么?他、他还会把仅有的一碗粥分自己一半么?
第 81 章
最终, 乔影斟酌着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自身原因,不适合考科举。”
这句话可以有多方面的理解。
可以是晏知何身体有某些隐疾, 不适合参加科举;亦或者是他曾经犯下过什么错,被科举考试永不招录;最后,有一个非常离奇,却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是猜晏知何不是男子。
乔影说完后,抬眸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何似飞。
此刻, 他真是希望何似飞猜出来,又不希望他猜出来。
何似飞被知何兄这么看着,心中有了一瞬间的紧张感,他搁下早已停了的筷子, 同样看着知何兄,认真说:“那小弟便少了一位能分享其高中喜悦的兄长。”
他果然没猜出来, 乔影想。
毕竟, 在有足够的证据之前, 没人会把自己认为是‘兄长’的存在猜为哥儿。
但何似飞这句话太温暖了, 温暖到有那么一瞬间,乔影想哭。
——作为一个自小就被教育说“你现在造作可以,但等你十五岁,等你到了年纪, 你就要嫁人,到时你就要相夫教子, 安于内宅, 当你相公的贤内助”的哥儿,作为一个从小就叛逆无比的哥儿, 作为一个君子道义诗文歌赋学得比大多数男子还出彩的哥儿,乔影不甘心当一个居于内宅的贤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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