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过后,一路走到客栈内院,听着鸟雀落下,树上护花铃叮呤当啷作响,热闹中透着雅致。
很快府衙报喜的官爷就来了,何似飞留够坐船和午饭钱后,剩下余钱一部分给了衙役和敲锣的大哥当喜钱,一部分让客栈伙计买了糖果点心分给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小孩。
今儿个是何似飞在客栈的最后一日,乔影同他上楼,靠在门框边上看着他收拾书箱。
悦来客栈的客房确实清净,清净到那么大的吵闹声传到客房里时,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一星半点。就显得客房内尤其安静。
两相衬托,乔影已经快要压不住喜悦过后的离别悲戚。
但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出哭哭啼啼之态,只是瞪着一双眼,冷漠的看何似飞收拾每一件东西。
不消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另外两个等到府试放榜的书生过来找何似飞一道回乡。
他们见‘晏知何’站在门口,以为何似飞早早收拾好了,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何似飞才收拾到一半——他正在将昨晚洗净后悬晾的毛笔收起。
看他床上还堆叠着的衣裳,想必还得一会儿才能收拾完。
一个少年看看何似飞,再看看这位盯着何似飞的晏知何,突然忘了自己嘴里原本要说什么。
他感觉这俩人关系不一般。
按照读书人的礼节,旁人在卧房收拾东西,自己帮不上忙就不要在旁边冷眼看着,去楼下喝杯茶都比这么站着强啊。
更别提,这个读书人还不是普通的书生——在木沧县,何似飞对于他们来说,那真是标杆一样的存在。他们全都想亲近何似飞,同他相交。但两年下来,除了沈勤益他们几个,其他人跟何似飞关系到底还是不算深厚。
这个少年想,就算是沈勤益、陆英他们,也不可能亲近到这么看着何似飞收笔、折衣服,收拾行囊啊。
就在这时,放好毛笔的何似飞抬眸看过来,少年立刻从那目光中读出疑问——还站那儿?
少年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俩下楼去等你,下楼去等。”
说着他推搡自己好友一起下楼了。
他们的行囊是昨晚收拾好了的,倒不是赶着坐船——渡船都是在未时出发,去太早毫无意义,只是他们的客栈要求是一早就得退房,这才不得不背着书箱早早出来。
“那晏兄,同何兄的关系好深厚啊。”一个少年感慨。
“可不是么,我刚来看到他站在门口冷眼看何兄收拾行囊,我吓得腿都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要分别了吧,心情不好。”
“也对,此次一别,天高水阔,相逢无期啊。”
他们俩在客栈大堂交谈,楼上完全不可能听得到,但他们确实说中了乔影的心事。
——纵然何似飞说过京城再见,可要等何似飞考会试去京城,最快也得两年后了。
两年啊,他们现在都这么小,人生才堪堪度过七/八个两年。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何似飞收拾的动作不快,但碍于就那么点衣物和书籍,再慢也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收拾完了。
他们下楼一道吃了午饭,乔影一言不发的同三人去渡口。
十日前他们在这里送别陆英三人时,有一同窗折柳分给他们仨;现在相送之人只剩下乔影,按理说这回得他来折柳。
乔影记得何似飞不喜欢折枝,那么疏离冷淡的人,偏生对花草又有着别样的怜惜。
他想,管他呢,日后在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就当着他的面给他折一枝柳条,他要心里不舒服才好,不舒服就能一直记着自个儿了。
一直记着自己,就不会忘了京城之约了。
于是他抬指掐断一截柳枝,递给何似飞:“一路……平安顺遂。”
另外俩同窗见晏知何没有给他们折柳的意思,各自折柳送给对方,稍微挽回一点点面子。
何似飞没有立刻动手去接,而是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给了乔影一个拥抱。
一触即分。
看得旁边那俩互相送柳枝的少年嗔目结舌目瞪口呆。
——他俩感觉自己就是来凑数的。
乔影显然也愣住了,此前他们俩最多只是局限于轻轻揽一下肩膀,或者互相握住手腕,都是很正常的兄弟之间常有的动作。
可这个拥抱……这得关系十分十分亲密的友人了。
这份拥抱将他心中排解不掉的离别伤感都冲淡了些,好像在鼓励、安慰他,两年后,一定能在京城再次相见。
偏生何似飞拥抱了还没完,他接了晏知何的柳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单看厚度,似乎得有三/四张纸那么多。
他垂下长睫,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早知离别愁绪纷杂,相见时难说出口,故专程书信一封,望知何兄……回去再看。”
乔影眼眶一下红了。
“两年后,我在京城等你。”
船家眼看着时辰快到,叫住岸边的何似飞:“公子诶,还走不走嘞,一会儿再晚些,就不好在天黑前赶到村镇里休息了。”
“走。”何似飞应了一声,抬手轻拍了一下晏知何的肩膀,转身离去。
船只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就看不到渡口,当然,渡口边站着的人也瞧不见了。
乔影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眼角已经溢出泪水。
他胡乱一抹,将书信塞回怀中,本想快步回客栈去看,却听到旁边有人说:“老人家,我听说这桃花山上的寺庙是专门用来求姻缘的,对否?”
老人家似乎耳朵不好,于是年轻人又大声问了一遍。
老人家还没回答,旁边摆摊卖橘子的老大爷说:“是啊,不过那都是老早之前的讲究了,现在来拜得可不多了,这说法也渐渐淡了。”
年轻人笑嘻嘻说:“我听我娘说的,她赶着我去拜一拜,来年求个好姑娘。”
乔影心尖一颤,他可是记得,何似飞在这里写过一条祈愿的。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往山上跑。
那问话的青年见有人上山,原本想叫住乔影结伴同行,可乔影脚步飞快,绕了一下就看不见了,只能悻悻的自己独自上山。
乔影很快就到了那寺庙,他沿着记忆去找寻何似飞绑红布条的窗棂,修长的指尖拈过一条条红缎带,一一寻去。
「佛祖保佑信女求一好郎君。周家女,辛丑年四月初一。」
「……和段郎长厢厮守。段李氏,癸巳年十月。」
片刻后,他找到了这在一众婉约字迹中十分锋锐的熟悉字迹——
「望晏知何平安喜乐
壬辰年四月十九•何似飞留」
第 85 章
他们仨所搭乘的这首乌篷船比何似飞来府城的那艘稍微大一些, 船篷也比较宽敞,放下三个人的书箱后,还能容纳三人并排坐着。
看不到乔影身形后, 何似飞捻着柳枝,进来同他俩坐下。
这俩少年都是陆英的同窗,跟他拜的是一位夫子,年岁十二的少年姓赵, 另一个十四的姓李。他们仨坐在一侧,另一侧垒了三只书箱, 还有船家的石锅和零碎东西,倒也能保持平衡。
此次府试,何似飞所认识的包括陆英在内的木沧县五人中,一共中了三位, 有两位来年得重考县试,其中一个需要重考的就是坐在何似飞旁边的十二岁赵姓少年。
看着船篷两侧不断后退的两岸景色, 想着前路就是县城, 是家, 是爹娘, 考过的少年开始期待着早些回去报喜,而没考过的这小少年……
“我爹娘一定对我很失望了,不仅是他们,还有我叔叔伯伯, 我爷爷奶奶。我读书的钱是爹娘给一部分,公中出一部分的, 这回来县城带了十七两银子, 现在花的一分不剩……关键是还没考过,来年还得重考县试, 又是一笔开销。”
“莫要担心这些,你年纪这么小,明年一定考过的。”李姓少年安慰他。
“夫子原本也让我考完县试之后,压一年的。他说本来今年的县试就只是让我去试试水,晓得县试的流程即可,不指望我通过县试,没想到运气好在倒数第二名考过了,家里人又开心又期待,爷爷奶奶也特别激动,还动用公中的钱让我来考府试……可到头来还是没考过。”赵姓少年垂着头,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苦恼的无以复加,“早知道我该听夫子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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