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考场上抓耳挠腮都写不出这样朗朗上口的句子!
能在短时间内将两人的辩论逻辑梳理清楚,做出如此到位的总结,且还能同时兼顾语言描述……
乔影已经完全看得呆滞。
要不是这记录的是自己方才说过的论点,要不是似飞贤弟就当着他的面正在书写,乔影怕是决计不会相信有人能在十四岁就做到如此地步。
——就算是二十四岁能做到如此的,乔影都会对其佩服之至。
安静的雅间内只余似飞贤弟偶尔蘸墨的声音。
乔影的目光不自觉从纸张移至何似飞握着的毛笔笔尖,再不住上移,最后定格在那温暖干净、指甲莹润的手上。
他的心‘怦怦’狂跳,心头热血不断向脖颈和脑袋上涌,几乎一瞬间就红了耳朵。乔影被自己的身体反应吓了一跳,赶紧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缓慢地调整呼吸。
片刻后,他悄悄回头看了眼似飞贤弟。
只见似飞贤弟还在继续记录,并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此前,他们对‘农桑’这方面涉猎不多,没做过专门的整理规划,故方才辩论的内容范围就有些广。何似飞这边记录起来也比较耗时。
没发现自己的失礼就好。
乔影想着,默默往侧边又站了些许,打算保持一定的距离。
何似飞记录完,回头在身后没见知何兄人,再一转身,才发现知何兄距离自己都快两尺那么远。他侧跨一步,拦着知何兄的肩膀,将他带了回来,两人脑袋几乎凑在一起:“知何兄,看看这份总结,如何?”
乔影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他想说“看就看,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却又不忍拂开似飞贤弟还带着墨香的指尖的温度,他垂眸匆匆点了下指尖一下,终究一字未发,偏移目光仔细阅读起那记录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三。
院试恩科同以往院试流程一样,都是考三场,每场限时一日,且院试期间,考生不得出考棚。
乔影知道这考试流程时皱了皱眉,他可还记得四月那会儿,府试第三场是考两日,中间不得出考场,当时似飞贤弟给他讲如何在号房休息。乔影就多嘴问了句他吃什么,似飞贤弟便老实说自己在啃馒头,就着带去的冷水啃的。
乔影颇为心疼。
于是,这回他专程问过自家二哥,得知院试有不少学子会带炭火和小锅,再备点菜和馒头,可以在号房里煮汤,倒是避免了‘冷水就馒头’这痛苦的吃法。
故此,乔小少爷突然出现在乔府厨房,让吓了一大跳的厨娘去准备腌萝卜,还有那揉了十八道的分外筋道的大馒头。
随后自己对着厨房洗干净的蔬菜挑挑拣拣,黄瓜、菜花、菠菜,一边挑,一边还让乔初员用秤掂量着,不能超出院试规定分量。
包好了蔬菜,临出厨房前,乔影看到娘亲派人从京城送来的蚕豆,便又捻了些,再重新捣鼓秤,秤好分量后带上了。
他想的是,南方的蚕豆是春熟,这会儿早过了吃蚕豆的季节,不过北方倒是秋熟,这些都是新鲜的豆子,似飞贤弟煮些当零嘴也好。
全部都备好后,乔影还担心自己对那院试规则解读不准确,亦或者是东西太多,导致似飞贤弟过不了侍卫的检查。于是又派人去府衙叫来一位侍卫,让他检查无误,确认可以顺利通过后,这才把连带炭火和小锅的行囊,在八月初二傍晚送给何似飞。
站在悦来客栈门口,乔影难得说了好长一串话:“似飞贤弟,你放心,这些都是严格按照考场规矩准备,可以带进去的蔬菜,分量也都不超过他们的要求;还有这锅子的大小,也是恰恰好合乎规矩的。你答题快,窝在那么小一个号房里肯定不舒服。人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分散精力,不然就会一直觉得不舒服。这些东西你试着煮煮?都是添了水煮软了就能吃的。厨娘说,蚕豆得多煮一会儿,没熟的话容易闹肚子……哎哎哎,算了,我把蚕豆收走,小心你煮不熟。”
说着,让何似飞打开行囊,准备取出里面的蚕豆。
他说了挺多,这会儿天色稍微有些暗,悦来客栈门口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照在何似飞眼中,清清楚楚的倒影出晏知何的模样。
在晏知何挑拣一番,准备抽回手时,何似飞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乔影不解抬眸,正好看到少年人璨如星子的眼眸里,倒映的……有些呆傻的自己。
随后,少年清澈的嗓音响起:“知何兄,我会做饭,在家也常自己煮饭,不用担心我煮不熟蚕豆。”
第 92 章
翌日寅时, 何似飞拎着明显被填地鼓鼓囊囊的书篮同几位好友下楼。
惹得王栈等人不住大惊小怪:“这、何兄,这是你要带去的书篮吗?”
何似飞将书篮放在凳上,落座吃饭, 闻言眉尖挑了挑:“不然呢?”
“何兄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
“这么多,能带进去么?能揭开上面的布帕瞧瞧么?”
何似飞为人大方,他们想看,就拿起了布帕。
“有菜、馒头, 我好像闻到了腌萝卜的味道,好久没吃我娘做地腌萝卜了。”陈康口中生津, 不敢再看,连忙端起桌上的粥喝了起来。
王栈跟何似飞一般大小,平时说得话多些:“何兄这是打算在号房里生火煮饭么,可是听说院试考题比府试要难, 而且题目也多,考试时间还少了一日……”
另一个少年道:“也不一定要在白日里做饭, 晚间待收了答卷后, 不也能吃一顿么——考了整整一日, 如果能吃顿好的, 那真是人生一大妙事。”
何似飞确实也没有在考场上煮饭的经历,他将筷子放下,道:“看情况吧,如果答卷速度快, 也可趁着午间煮一锅吃食。”
吃完早饭后,众人一道前往考棚。
恩科的排场果然非同凡响, 早先就有流言说太守大人为了维护安稳的秩序, 借调了附近一个营的兵过来。
何似飞站在考场外,看着那些身穿铁甲, 明显带着些凶悍和杀伐气的士卒,心道果然是借调了士兵的。不过想想也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开恩科,减刑赋。恩科是彰显新皇威仪的要事,自然得开得漂亮,要是传出舞弊情况,各地太守恐怕得官帽不保。
同此前两场考试的流程一样,上报名字后进入考棚大门。迈步跨入,是一道长而窄的通路,两侧被举着火把的士兵把守,考生需要在此先将书篮放下,脱去身上衣物,随即有士卒将书篮和衣物提走检查,考生则需要赤着上半身,下身仅着一条亵裤,走过这被火把照得通明的道路。
全程须目不斜视,不可偏头转头,走姿不可忸怩,不可过快——以防有人将小抄记在身上,或藏在身体里。
走过这条路后,还会有士卒在其发间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夹带任何违规物品后,方可在礼房领取自己的号房木牌。
这时,书篮和衣物等会被士卒尽数归还。
何似飞在礼房后门屋檐下穿衣服——当然,周遭依然火把通明的,依然有士卒在看守。
他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的穿上衣服,将自己出门前整理好、这会儿已经被完全胡乱塞一通的书篮用布帕盖上,走去院内排队等候。
何似飞心说就科考检查这等严苛程度,‘女状元’‘女驸马’的话本依然在茶馆戏楼里经常流传,当真是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所有考生在规定位置站定,一同拜过孔夫子后,分列由侍卫带领入号房。
这回不按‘府试成绩排名顺序’,也不按‘身高’排,而是随机抽取的号房。也就是说,院试并非像府试那样,知府会照顾县官的面子,一般都从县案首中提拔一个出来做府案首,而是打乱了所有考生号房顺序,不管是哪个府城的案首,在这里都不会得到特殊照顾。
何似飞运气较好,抽到的号房靠走廊,周围百米也没有茅厕,在这大夏天里,是难得既通风凉快又没有茅厕臭味干扰的‘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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