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函并不是何似飞的宗族长辈,即便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按理说他也不该过多插手何似飞的婚姻大事。但何似飞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而两位老人此前拜访余老时定然提了此事,因此余老才对这事上心了。
而另一边,乔影将自己的脸抹得灰扑扑的,拿着自己去年便让乔初员办好的身份文书,成功混入这商队的搭载队伍。
京城到绥州路远,途径还有一些深山老林、不毛之地,一般散客都会找有护卫的商队搭载一程。搭马车的过路费自然少不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附近数个城关都没找到‘乔影’这个名字的乔初员终于想起——少爷去年让自己办了一张身份文书。
这文书上的印章、户籍全是真的,只是‘人’是莫须有的。
当时乔初员正是为了给乔影表忠心、展实力的时候,乔影说他要个假的身份文书来玩玩,乔初员自然莫敢不从,走了不少关系,才拿到了一张名叫‘晏知何’、性别男、年纪与少爷相同的身份文书!
想到这里,乔初员赶紧快马加鞭回京城,拿着乔家腰牌找到守卫,顺利的查阅了最近十日的出入城记录。
果不其然——
「二月十四日,晏知何,十六岁,出城缘由:求学。」
乔初员恨自己现在才想起这个来,不过最近天子病危,京城出入城登记的都十分仔细,上面甚至还登记到了「所乘马车:李家商队提供。」
接下来的流程就简单多了,乔初员去了李家布庄,询问他们二月十四出城的商队是前往哪里,只要少爷沿途不改换马车,应当就能一路寻着蛛丝马迹追查到。
总算在找寻少爷这件事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乔初员立刻回府禀告老爷夫人。
“老爷,夫人,少爷出城时搭乘了李家布庄的马车,他们家那一批货物正运往绥州境内,行山府府城。”
乔淞远吩咐:“找李家布庄拿到他们途经每一座府城的文书,沿途一一找守卫核对,万一小少爷在某个府城下车,也便于确认。”
乔管家和乔初员立刻应下:“是,老爷。”
乔夫人则想到自家正在绥州境内罗织府当太守的二儿子,乔博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罗织府同行山府,应该是紧挨着的。
——倘若阿影全程跟着李家的马车,抵达行山府,那么乔府便可以同时派出一辆马车,佯装乔影去罗织府寻找二哥,同时祭拜乔家列祖列宗。
乔夫人如是想着,等会了屋里,立刻告诉自家夫君。
她到底是女人,知晓‘人言可畏’,自家儿子还没订亲,这时候折腾出个离家出走,那是真的再不好找亲家了。
乔淞远只想着怎么找到乔影,对这些还是不如妻子考虑的周全。
闻言立刻答应:“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
乔夫人凝眉,掩去眸中哀伤:“现在只希望阿影途中不要再搭乘其他车队了。”
“夫人放心,按照李家布庄的脚程,从京城到行山府需要三十四、五日,但快马加鞭的话,只需要十几日,不出意外,能在乔影抵达行山府前找到他。”
乔夫人颔首:“总归阿影都离家出走了,根据静儿从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月,总归今年都不大可能再订亲了,不若就让阿影在外玩一阵——叫乔初员他们远远跟着,保护好阿影即可,非必要便不用出现在他面前。等他玩够了,再接他去罗织府,与阿臣汇合。”
“都听夫人的。”乔淞远说。
乔夫人说完,又卸了环佩躺下了。
乔淞远正要出去,听到夫人再次开口,声音很轻:“相公,你说,阿影会不会知道……我当初执意生下他,是为了从老侯爷手中保下你的爵位,是为了让老侯爷再去请求先皇,给老大谋一个军中少将军的职位?”
乔淞远的背猛地一僵。
乔夫人又说:“我生下他后身体不大好,但为了做给老侯爷看,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养,直到他六岁那年,老侯爷亡故——自那以后,我们都对阿影不闻不问,直到、直到他快要嫁人了。”
乔淞远费力的用平静的语气说:“夫人不要多想,我们……给他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说完,他推开房门,大步跨了出去,鼻尖立刻被浓厚的泥土腥气笼罩,乔淞远这才发现,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一会儿就变了脸,现下阴云盖顶,稍后恐有大雨。
同样遇到大雨的还有乔影。
他当时搭乘这李家的马车,纯粹是因为他们家审核手续简单,只要没有作奸犯科记录,便能搭乘。其他商队还要有人给他们写保书,确定他们不会偷盗商队财务,会听从商队吩咐才允许搭乘。
至于李家布庄的马车去哪儿,乔影一概没管,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找到一个看起来还顺眼的府城,下车去游玩一阵。
他觉得现在这个府城看起来就挺古朴顺眼的,只可惜半途遇到大雨,乔影兴致来的快散得也快,立刻不说离开的事情。
刚开始因为李家马车搭得人多,他是趴在拉货的驴车上头出京城的。现下沿途下了不少人,乔影一个人可以独占一辆马车,白天困了就能休息。这么一来,他沿途就更不想下车了。
于是,乔影便一路跟着李家布庄的马车赶往行山府。
出门在外,乔影收了自己的大少爷脾气,跟着商队的人一起吃喝。大部分时间都是馒头就咸菜,偶尔几天路过村镇或者县城,大家还能采买一些自己要用到的物品,那时候乔影就会下馆子改善伙食。
毕竟相处了十几二十天,商队的不少人都认识了乔影,不对,他现在的名字叫晏知何。
大家见他长得俊俏,就问他娶妻没有。
‘晏知何’说自己是落榜的书生,最基本的县试都屡战屡败,着实不是读书这块料,打算回老家找个活儿干,能立得住自身后再谈娶媳妇儿的事情。不然这不就是平白无故耽搁了人家姑娘嘛。
商队里原本有护卫想将自己女儿介绍给这个举止矜贵的书生,但一听他县试几次都没考过,脸一下绿了,彻底断了念想。
——接连几位陛下都崇尚诗文,京城里的学风十分浓厚,即便是看家护卫,也知道科举流程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能进京赶考的那可都是考中了乡试的举人,他们是来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的。
而一般只有考过了殿试才能被称为进士,才能当个小小小小的官——就这还得是两榜进士才能留在京中。排名再靠后的进士只能下放去地方了。
在京城这个权贵如云的地界,可以说进士遍地走,举人多如……
那晏知何这个县试都没考过的……
着实让人有些不能理解了。
第 66 章
余枕苗走出人群后立刻回府, 尚且来不及回自己房内喝杯热茶,便脚步不停的去了书堂。
他刚到门口,余明函就瞧见他, 不等他通报,说:“进来吧。”
何似飞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抬眸看过去。
余枕苗对着余老微微躬身,又偏头对何似飞颔首, 这才转头过去,高兴道:“老爷, 小少爷高中县案首了!”
余明函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下了,脸上挂了明显的笑意,说:“好!”
何似飞也很开心,那双眼眸被日光照着, 好像干净剔透的琉璃,折射着点点灿然的光。
他笔尖一直悬垂在纸张上方, 一滴色泽深沉的墨从尖端坠下, ‘啪嗒’一声砸在雪白的宣纸上, 何似飞这才回过神来, 见老师和管家都在看自己,不禁莞尔:“学生忘形了。”
“这算哪门子忘形,”余明函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叮嘱道, “你先收拾东西回家,一会儿报喜的官差估计就到家门口去了, 不要怠慢了送喜之人。”
“是, 老师。”
何似飞收拾了书本纸笔,对着余老行了书生礼, 随后又对送他出门的管家道谢,礼数周全。
陈竹也知道今儿个放榜,一早将何似飞送到余府,便在县衙外候着了。当时他还看到了余管家,但碍于围观的百姓太多,他个头又不高,实在不方便隔空高呼着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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