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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子扬像是被他的沉默扇了一耳光，捏紧拳头就朝林煦打过去，陆子柔在旁边拍手叫好，说哥哥终于开饭啦，林煦一掌挡住他的拳，砰地一下把他打退出三尺。
林煦说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动手的是你吧！”陆子扬自认不慎，挥着剑又冲上来，刹那间释放出来筑基期的灵气。
本来他也不想为了吃个炼气期的修士耗费灵气，恐怕吃进来的还不如他耗散的呢。可是既然别的办法不能赢得胜利，他就只有靠灵气碾压了，要控制住一个炼气期简直易如反掌，权当活动筋骨了。
但是他的动作对林煦而言太慢了。
那剑路歪扭稚嫩，林煦一闪身就避开了，出现在他身后，朝着他膝盖窝踹下去，狠狠一脚。
“啊！”陆子扬大叫，跪了下去，膝盖处传来疼痛。
陆子柔眼睁睁看着林煦手无寸铁，就把他的哥哥打得跪倒了下去，吓得呆住了。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能害怕，在这个人吃人的陆宅里，害怕就离认输不远了，认输就离死不远了。
陆子扬吃痛地咬牙，他也在竭力遏制着心头的害怕：“呵呵、呵呵，我赢过那么多兄弟，都活到今天了，还怕你？”
林煦奇怪：“赢过那么多兄弟？”
然后陆子扬跪在地上出拳，攻击林煦下盘，可一眨眼他的拳头就被林煦踩在了脚下。
“你的兄弟们都死了？”林煦蹲下来，“怎么死的？还剩多少个？”
陆子扬不答，无边的恐惧袭击了他，他怕死，怕得要命，林煦的黑眼睛犹如冰冷的深潭，看得他浑身发冷。
一个炼气期而已……怎么会……
林煦：“你们在这宅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陆子柔眼看哥哥翻不了身，大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有外人…… ”
可是已经晚了。
陆子扬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扭曲了。
林煦吃了一惊，松脚往后撤出两米远，陆子扬的骨头和血肉咔嚓咔嚓被拧成毛巾状，成为了一团螺旋状的肉块，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与此同时，林煦身体里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灵气，叫他毛骨悚然。
……
那似乎是陆子扬的修为。
林煦惊愕不已，一阵恶寒爬上他的脊背：
“我没有想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陆子柔无比痛惜地捶地狂呼：
“救命啊——！子扬哥哥被外人吃掉了——子扬哥哥被外人吃掉了——！”
第77章 入世红尘·二十
所谓吃掉，就是侵吞掉对方全部的修为。
林煦赢了，可他十分想吐。死者的血腥气冲上他的鼻腔，叫他反胃。间接害死一个人的罪恶感更是叫他不堪重负，他脑袋一阵眩晕，赶紧撤开视线，不再去看地上的尸体。
道阳和玄正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没事吧？”
林煦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我……我没事……”
那些属于陆子扬的修为还在顺着他的灵脉涌动，忽然间有一些属于陆子扬的记忆诡异地冒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孩童，互相拼杀，或用剑或用术，失败的那一方就会变成血肉麻花，然后陆家人会物尽其用，把那些尸体端上餐桌。
陆家人的身体，就是无数个血亲的坟冢。
他知道那七千多个曾孙都去哪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林煦震惊地说，“是契！是某种……让渡修为的契！这个宅子，在用契养蛊……！”
同样是能剥夺修为的东西，契约和誓言有很大的不同。
誓言是修士和天地的契约，对修士的约束力更强，契约对修士和普通人都能生效。
誓言可以代价不对等，契约必须代价对等。
譬如林煦和白水鸿的誓言的代价就是不对等的。林煦不遵守誓言，白水鸿不过是少了一个徒弟，但林煦却要承受轮回破碎和修为流尽的代价。
契约却不一样。这个宅子里存在一种人为构筑起来的契约。
如果规定不管比的是什么，凡是输了的人都会把修为让渡给赢家，这个契约就只能在有限的情况下成立。因为赢家会拿到更多的修为，更加方便地碾压弱者，到后来就会变成高修对低修单方面的剥夺，这不是对等的。
因此如果修为差别太大，契约便不能成立。
为了确保契约成立，他们必须赌上比修为更加公平的事。
那就是死亡。
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因此这个契约的前提内容一定是只要输，就会死。
道阳和玄正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契。他们曾经见过的契无非就是婚契、剑契、商契，从未料到熟练运用契的修士，居然能构筑出一个如此古怪的领域。
林煦掐了个诀稳住自己，就发现陆子扬的修为明显变少了，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这很奇怪。
因为真正修士的修为不会这样，哪怕灵气耗尽，只要境界还在，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就像生生不息的江流，舀走一勺两勺子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陆家人的修为像个水缸，用一点少一点。
再继续用下去，陆子扬这点筑基的修为就能降到炼气，最后变成和凡人。甚至因为灵气过于浑浊，残留下来的渣滓会让他变得还不如凡人。
林煦很快想明白了：因为陆家人的修为明显不来自于与天道相合，而是来自于别的东西。譬如那七千多个消失的曾孙辈的人。
同辈的兄弟自相残杀，夺走其他兄弟的修为，最后胜出的就是蛊王。可是这样养出来的蛊王多么脆弱。
无形的天道无穷无竭，所以源自天道的修为也是无穷无竭。有形之物是有限的，依靠有形之物搜刮来的修为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这些修为里蕴含着多少死者的怨念，因此陆家人即便赢得再多，也只有灵气的量涨，境界是不涨的。
怪不得陆子扬一开始不用修为和他相拼，而是对他百般恐吓挑衅。如果受害者心里先输一头，陆宅里的“契”恐怕就会判定他输。
那些陆家的家仆们看见地上子扬曾孙少爷的惨状，一个个你推我搡，混乱之中，有人大声嚷嚷：“还不快去请老爷少爷孙少爷来！”
曾孙这辈里除了新来的子傅少爷，就属子扬少爷最厉害。其他辈里凑一凑，他们陆家不仅有元婴坐镇，还有四个金丹期的大能。
陆子柔呆坐在原地。
他不是害怕看见死亡。从小到大，他亲眼见过数千个兄弟死在他面前，每一个都和陆子扬如今的惨状没有差别。
他只是不甘心。子扬哥哥就是要死，也该是被他吃掉才对，由他接手子扬哥哥的修为。
子扬哥哥好不容易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他哥哥的修为也是好几千个兄弟们堆起来的，可是为什么那些死去的兄弟、陆家的骨血，全部都便宜了外人？！
他简直忍不下这口气。
“还给我！”陆子柔扑过去抓林煦的衣襟，“你不是陆家人，你不配有子扬哥哥的修为！”
不等他说，林煦连忙把那些修为全部散掉了。他才不想留着这种浑浊的东西，晚上都会做噩梦。
浑浊灵气凝聚而成的风刮过陆子柔的脸，突然间他眼睑都快睁裂了，满脸不可思议：
这个姓林的，他居然把子扬哥哥的修为就这样、就这样……全部扔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陆子柔痛彻心扉，徒然地在空气中狂抓，渴盼着抓到一星半点的修为，可是什么都抓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那充盈的修为从自己眼前流失！
他暴怒起来，痛得跺脚，他抓挠自己的头皮和衣服，想把林煦给杀了，可他知道连哥哥都打不过林煦，自己上去也是送死的命。他不能再让陆家骨血的修为再落到外人的手里。
他跳将起来，怒骂林煦：“你是不是有病！送到手的修为，为什么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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