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说:“即便不学那些,子傅也有别的机缘。”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替我算过?”
“我没算过。我只知道你很好,值得比那用契的传承更好的。”林煦说,“假如你出生在那所谓的本家,你愿意给陆亭威当曾孙吗?”
陆成南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害怕,赶紧摇头。
“是了,所以学不着契,你就捡着了现在的家人。人就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再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最终所有人都会失去一切。
世上本来就是假借因缘,家人是借来的,肉身也是借来的,唯有灵魂不死不灭。
陆成南觉得他说得有理。
过了半刻,他问林煦:“那你得到什么了吗?”
林煦:……
林煦开始双目失焦,这个问题令他窒息。
原来人是这样的生物啊,安慰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两眼一黑了。
“我……”林煦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选择裹紧了被子,脸朝向了墙壁。
他大概得到了一些和剑神在一起的回忆。
往昔的美好回忆全部都变成尖刀,一遍遍凌迟他的心,想一次就疼上一百次,连呼吸都酸涩起来。
“对不起,子傅。”林煦注视着墙,“原来我说的那些大道理自己都做不到。”
他无法用他的得到来填补他心里失去的痛苦。他甚至无法感恩自己已经得到过的一切,因为太痛了,他根本没法心理平衡。
“没关系。至少你真的有安慰到我。和你聊过之后,我好多了。”
陆成南看一眼自闭的林煦,知道他想要静静,便不再打扰他,离开了这个房间。
林煦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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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林煦养病、练功、再病、再练,反反复复,折腾来去,结果就是半点功都没涨。
道阳仙君听说后直言:“这糊涂蛋,要他是我的弟子,我就要打他了。”
他盼着剑神什么时候能回来管管林煦,不然林煦再这么下去就要一条腿迈进棺材板了。
结果左盼右盼,毫无音信,越是这么等下去,就越是心焦,某种不详的预感正在发酵。
某天隆冬飞雪,片片雪花犹如鹅毛。
桃花山居的树枝被大雪压得弯腰,漫山遍野的桃花仍旧在仙气的催发下倔强地开着,粉绿的花叶上压着累累的白雪,又凄又艳。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传讯说:
剑神被人发现倒在沃垭群山的某个山村里,神智不清。当地村民正准备在祭典上对他施以极刑。
因为他们怀疑剑神是散播村中疫病的元凶。
道阳连忙让人按住消息,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
随后他叫来玄正商量,玄正不放心他,要和他一起去,说顺便叫上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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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深黑。
林煦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看见道阳仙君放大的脸。
听说有剑神的消息,他毫无阻滞地就从床上跳下来了。
他眼窝都病得凹下去,一对漆黑的眼珠子放出异样的光亮:
“他在哪?!”
第109章 苦海天机·三
沃垭群山。
土黄色的村路上,一辆快散架的木板车经过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下颠簸不止,轮子陷到一个大坑中。
前面两个汉子黢黑的肌肉隆起,两颊涂着青绿的羽毛纹彩,肩上拉着粗绳,嘴里喊一二,把那车从坑里拽了出来。
“走快点,赶不及祭典了!”其中一个汉子说。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高有两丈的刑台。
下面堆满了柴火,上面架着木桩。他们把木板车上的银发人拖下来,按在木桩上绑住。
“这面具看着值钱。身上穿的和武器也值钱。”另一个汉子伸手去摘那银发人的宝石面具,却纹丝不动。
“要真能弄钱,还能轮得着你上手,早落到村长口袋里了。”其中一个汉子说,“这人邪得很,怕是有晦气,别想别的,赶快烧了完事。”
另一个汉子就不敢碰了,用结实的粗绳把银发人紧紧绑住,在木桩上打了好几个死结。
村民们陆陆续续集中起来,呈半圆状围着这刑台。他们大多面色面色灰黄,像是从土地里钻出来的人,骨瘦如柴,皮肤上长着大大小小虫咬般的窟窿。
一个多月前,村中疫病突发,村长认为这是老天发怒。
正好村里来了个外乡人,一头银白的长发。起初村民们看他带了两把剑,不敢惹他,后来他晕倒在某村民家后院的水井边,村长咬定他是疫病的元凶,只要择个吉日把他杀死祭天,疫病就会消失。
这是剑神昏迷的第七天。
“烧死他、烧死他!”
在村民们的呼声中,村长将火把按向柴火堆,那烈火噼里啪啦干燥地燃烧起来,很快浓烟四起,包围了刑台中央的人,村民中间响起欢声。
巫师们脸上涂着羽毛纹彩,围着火堆起舞,唱诵着村民们听不懂的祷文。两边的鼓手敲击着兽皮鼓,那火焰愈来愈烈,剑神周围的空间迅速扭曲起来。
正在这时,天上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暴雨,滂沱地把那火堆给浇熄了。村民们都傻住了,以为是老天不要这祭品,惊慌起来。
“不要慌!咳咳……”村长大声呼唤,浓烟四起中,只看见村民们四散的模糊身影,恍惚间好像有几道黑影从天而降,等到大风吹过,烟雾散去时,那刑台上竟空无一人了。
道阳仙君止了雨诀,挟着剑神在云上疾飞,玄正和林煦一前一后掩护他。
他们飞离山谷,问最近的驿站借了马车,准备把剑神带到最近的镇子上,先休养几日。
道阳抱着剑神要坐到车里时,林煦也好想抱剑神。
“我来照顾他吧。”林煦伸出手。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剑神了,再不让他抱抱剑神,他就要精神失常了。道阳:“那你来吧。”
碰到剑神的一刹那,林煦就觉得他重新活过来了。
空虚的心同时被填满,忐忑的灵魂终于落回了安宁的地方。
林煦抱着他,感觉剑神又变轻了。不是单单肉身的消减,灵魂亦饱受摧折。剑神的盔甲上满是尘土和划痕,手腕等处被绳索勒出了紫红的印记,银发染上尘埃,他双目紧闭,生命正在枯萎。
是怎么能把生命过成这个样子的。
马车里放下帘幕的刹那,他迫不及待地向剑神索求了一个拥抱。
他按住剑神的脊背,偷偷亲了一口剑神,呼吸变得粗砺起来。
那原本以为沉入海底的爱重新翻卷而出,掀起剧烈的海啸,把他给吞没。
林煦检查剑神身上的伤,新旧的淤青堆叠,要用好多的药去救。剑神脖子上还缠着林煦最后一次为他扎上的纱布,早已变成灰色。
那脉搏好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
看剑神这个样子,他的心就痛得快要死了。
他就这么抱着剑神坐在马车里,他用灵气暖着剑神冰凉的手,帘外传来骨碌碌的声响,林煦斜靠在车壁上,眼神逐渐放空,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这狭小如盒的空间。
对他来说,有剑神就足够了。外面那天地如何广阔,没有剑神,于是他看也不愿意看上一眼。
他胡思乱想,剑神是因为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才看起来温柔的吗,因为不能再对他大声说话。林煦好害怕,他宁可剑神醒过来骂他。
渐渐感应到另一个自己的气息,剑神苏醒过来。
银色眼睫缓缓上启,他迷蒙地睁开紫色的眼,不确定自己在哪。
“你醒了。”
林煦与他对视,剑神的神识衰退得厉害,看见林煦之后神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过了半刻,才流露出微微的诧异。
剑神记得他前往一座散发着绝望之气的小村庄,接下来……接下来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林煦简略地说了他们找到剑神的经过。剑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手指掐住掌心,眼神黯淡。如果这次没有林煦的气来补他的气,他将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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