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飙心态。”穆瑜帮系统加了个超小型安全带,“坐在一辆狂飙的、确定已经下不去的车上,人反而会变得逐渐平静。”
系统还真逐渐平静了:“啊,宿主,我们超了一辆兰博基尼。”
穆瑜点了点头,确认过幼儿园开学的时间,又超了一辆斥巨资改装过的法拉利599GTO。
——更完整的理论,其实是“坐在一辆狂飙着的、冲往末路的、确定已经下不去的车上,人会变得逐渐平静,甚至会有人选择去踩油门。”
因为即使再有情绪也没有意义,谁都知道这辆车在往绝路上开,谁都知道没救了,然后呢?
闻枫燃就在这么一辆下不去的车上。
他要保护他的“家”,要守住孤儿院,他找不到别的办法。
为了做到这件事,他早早就把自己的命跟充斥着暴力于黑暗的世界交易,从此一路往那个深渊坠进去。
在这个往深渊里冲的过程中,只是一次打架导致的辍学,他已经顾不上有什么情绪了——他只会继续往狠里踩油门。
闻枫燃在十三岁辍学,同年被人带去当模特,见过光鲜亮丽也见过污秽不堪。十四岁那年他甩了一个心怀不轨的蛇头……长得漂亮又没背景的小男孩儿,在那个圈子里太危险了。
为了避风头,闻枫燃躲了大半年。在那大半年里,他去跟人家飚黑车,没成年的孩子体重轻,车越轻跑得越快,他敢在任何地方把油门焊死。
和这些经历比起来,辍学这件事,实在太小了,小到仿佛只是车轮压过的一片嶙峋的砂砾。
“但宿主来了,还配合他扮演了经纪人。”
系统分析目前的变化:“他之前编的‘要当大明星去挣大钱、所以才辍学’的谎没被戳穿。”
穆瑜挂挡给油,小雪团激动地攥紧安全带,在上幼儿园的路上重新体验五菱宏光版创极速飞轮。
引擎轰鸣出的声浪里,系统听见穆瑜的回答:“那不只是他编的谎。”
系统愣了愣:“什么?”
“那是个愿望。”穆瑜说,“不因为打架辍学,光明正大地挣钱。”
穆瑜说:“挣很多钱,保护他的家,给所有人买热乎的肉包子。”
不用把命交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毁的车,不用走上那条明知道回不了头、早晚会一切轰然崩盘的命运。
辍学的那天,闻枫燃气急败坏地撒了个谎。他把自己最渴望的事小心翼翼藏在这个谎言里,装得满不在乎,花钱雇人来陪他演一场白日梦。
钱花了人没来,卷钱跑路的骗子像是一块“此路不通”的指示牌,把“行了醒醒吧你不配”这盆冷水当头哗啦一声浇下去。
穆瑜被投放的节点运气很不错,这盆已经结了冰碴的冷水还没来得及倒,就被他们踩着电动小三轮横插一杠截住。
——所以,送走穆瑜以后,闻枫燃会紧张。
这种紧张,就像是已经站到命运的岔路口,横横心等着一路摔下去,生死不论粉身碎骨认栽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拉住。
那只手的主人留了个电话。
不光留了个电话,甚至还发了条短信。
……
闻枫燃蹭了一身机油,灰头土脸地帮修车行老板鼓捣车底盘,探出脑袋争得面红耳赤:“我跟你说我肯定没遇上骗子!!!”
“他给我发短信了!”闻枫燃举着手机,“他说他肯定把车还我,你看!!”
修车行老板坐在一台废旧发动机上,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那个手机甚至都不是智能机,相当经典的诺基亚5000直板,也不知道传说中能挡子弹质量赛板砖的神机遭遇了什么,电池盖还是拿胶布粘的。
“你把车借给了就见过一面的人,这人还是个收钱演戏的骗子。”修车行老板帮他盘逻辑,“你雇他来是帮你演戏的,他已经穷得连这种钱都挣了。”
闻枫燃:“……”
修车行老板:“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知道他住在哪。”
闻枫燃躺在车底下嘴硬:“他,他工作证在我这了。”
修车行老板:“你不说他是在打印店现打的吗?”
闻枫燃:“……”
“庄衍。”修车行老板看了一眼那个工作证,“我不知道这俩是不是一个人啊,也没准不是,单纯重名——不过咱们这条街走到头,那个大润发卖鱼的,他三叔家六爷爷的二外甥家小孙子就叫庄衍。”
修车行老板横跨黑白两道,修好车也修黑车,人脉那叫一个广:“反正那个庄衍,确实在大城市里风光过几年,可惜叫人给开除了,因为什么——什么泄露商业机密。”
闻枫燃听不懂,但他嘴硬,这辆车砸下去他人没了嘴还在的那种硬:“万一,万一他又回去了呢?”
“回不去了。”修车行老板面无表情,小地方这种消息传得最广,“那个公司倒闭了,听说老板都进去了。”
闻枫燃那一头刚染的红毛像是被霜打了,蔫巴巴滚回车底下,咬着腮帮子恶狠狠拧螺丝。
这种人在他们这儿太多了。
在大城市碰得头破血流,可也回不到早已生疏远离的故乡。
回来骗钱的也有、回来抢家产卖房子的也有。人沦落到这个份儿上已经顾不上别的了,想尽办法,迫不及待地要逃。
“你就这么一辆车,脑子一热就借他了,还是辆改装车,人开走当废品卖了你都没法报案。”
修车行老板还非要戳他痛处:“然后他还给你发短信,说正在用这辆爆改的五菱宏光参加拉力赛,稍后再聊,然后你居然就信了,你知道什么是拉力……”
“我乐意行了吧!”闻枫燃咣铛一声摔了扳手,“我看他顺眼我乐意,我看那小孩儿就喜欢,他家小孩儿上幼儿园我乐意随礼随辆车怎么了我!”
外面彻底安静了。
闻枫燃已经把腮帮子咬出了血腥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他甚至都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信那个素不相识的大人,信对方会连钥匙都想也没想就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配合着演了场戏,又在临走时简单聊了聊,他就莫名其妙开始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对方无非就是说了两句场面话,说他穿校服像好学生、挺胸昂头的样子精神,他就莫名其妙走不进那个校门去办辍学手续了。
闻枫燃的手有点抖,他偶尔会有这种状况,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冷静不下来,脑子里的念头飘忽得像是脱缰的野马。
他怕不小心弄坏修车行老板这辆破车,闭着眼睛憋住气,慢慢蹬着修车躺板滑出来:“对不起啊,我不能干了,你这车——”
“我靠!”修车行老板盯着他那个破手机,一把拎起他的手腕子,“我!靠!”
闻枫燃一愣,茫然睁开眼睛。
修车行老板把他拖过来,两个人坐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看着那个相当破旧的诺基亚老款手机。
手机上是一条短信,短信里有条网址,点进网址是个刚录的现场视频。
清晰度相当不高的手机屏幕上,一辆改装战损版的五菱宏光一骑绝尘,屁股后面十几辆豪车绝望吃土,眼睁睁看着那辆五菱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第二条短信的措辞还是一贯的简洁:已到终点,现在送小朋友去幼儿园。
第三条短信:他们一定要给奖金,我拿零点一成,剩下的给你的车好吗?
……
一个小时后,被老板掐着大腿的闻枫燃意识到,的确不是在做梦。
他真看见了自己那辆战损版五菱、真拿到了九点九成的赛事奖金——五千美金乘零点九九。修车行老板快把计算器按出火星子了,差一点就抱着他们的车轮哭喊这种比赛哪里还有。
不过修车行的老板也懂行,哭归哭、羡慕归羡慕,飚黑车的事一向不存在于外面那个一切都在正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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