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行老板爱抽好烟、又舍不得花钱,每次都假装抽得有滋有味,站房檐底下潇洒得不行,其实连火都没点。
闻枫燃学人叼着烟都叼反了,老板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穆瑜打开时间表,把他说的几个时间都填进去:“好。”
“我……我能不能再请一个小时假?”闻枫燃盯着一段空出来的时间,支吾半天,“我还想去发个传单。”
穆瑜在意识里戳了戳系统,托系统帮忙查一查,买下修车行需要哪些手续:“还欠修车行老板什么?”
“不是。”闻枫燃脸上一烫,“我,我想给二丫她们买小裙子。”
他昨天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孤儿院的小丫头会打架确实很重要,但小裙子也很重要。
小丫头不就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嘛。
怎么能都穿旧裤子,到时候跟新交的朋友一起手拉手出去,袖口洗得发白不说还抽丝。
要不怎么都说,养孩子的确是在养吞金兽。
十三岁的大野狼还没有自觉,但已经分明开始有了相关的趋势。
——吃不起饭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弄钱,怎么给小屁孩买大肉包子。
等买得起大肉包了,就想重新修瓦房,再弄几扇不漏风的好窗户。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所有小屁孩都有饭吃有校服穿、能安安心心念书,不用再时刻担心着会不会叫人欺负针对。
闻枫燃就又开始合计着……能不能再搜刮出点钱,给二丫她们每人买条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再每人买一盒那种香喷喷的擦手膏了。
不大点的小丫头,天天在凉水里跟着他洗衣服淘米择菜,那个手总得保护吧,小小年纪手皴了可就不好养回来了。
闻枫燃自己说着都觉得自己离谱,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吭哧半天:“我是不是……特别不像话?”
他本来想说“特别没救”,但假经纪人说他有救,假经纪人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闻枫燃决定暂时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救,但还是特别不像话,憋了半天才小声说:“你骂我吧。”
穆瑜刚记好这几件事,放下笔抬头,有点惊讶:“骂你什么?”
“我不干正事。”闻枫燃的兴奋劲儿消了,埋着头,声音越来越低,“这哪还有时间跑通告,我这叫自甘堕落。”
十一岁的那次培训,他有天实在太急着给孤儿院的孩子交学费了,跑出去打工被抓,就是这么让老王八劈头盖脸骂的——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不知上进自甘堕落,这辈子都只配打零工赚那几个蝇头小钱,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命。
说来也怪,闻枫燃没正经好好上过几堂课,都用来逃掉打工或者是补觉,本来应该听不懂这些的。
可他就是听懂了,不光听懂了还记住了,即使闻枫燃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词具体是哪几个字。
闻枫燃看见假经纪人的神色难得严肃,他心脏狠狠跳了下,不自觉往下咽:“我,我——”
穆瑜放下手里的笔和本子:“闻枫燃。”
血红牛逼大野狼下意识一个闭眼立正,夹着尾巴扁着耳朵,手指头都严严实实贴裤缝。
他屏着呼吸等了半天,没等到教训也没等到批评,一只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闻枫燃愣了半天,迟疑着睁开眼睛偷瞄,却从头顶刷地凉到脊背。
假经纪人一只手扶着桌沿,永远挺直的肩背稍弯下来,微闭着眼睛,脸色看着分明是很不舒服。
闻枫燃慌得什么都忘了,扑过去扶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别——你别动,不对,你坐下,我扶你坐下……你别生气!是不是我太混账了?生气你就骂我,不行,你直接打我!”
假经纪人被他搀着坐在椅子上,闻枫燃蹲在他膝盖旁边,蹲得太急了,差点腿一软就摔到地上,嗓子软得都有点抖:“怎么了啊,是不是难受……”
“……”穆瑜只是和系统狭路相逢,躲闪不及,被叨完人杀回来的校长撞到了脚趾头:“不要紧,别怕。”
撞得力道有点大,系统刚把棉布千纸鹤的喙换成了钛合金材料。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校长现在还在办公桌底下捂着嘴哭。
穆瑜帮校长设了个静音,握住闻枫燃的手臂,把快急哭了的小狼崽拉过来:“坐。”
闻枫燃脸色苍白,他手脚都软得厉害,站了几次都没站住:“我……我蹲着吧,我不累。”
穆瑜就也撑着地面,和他一起盘膝坐下:“你没有自甘堕落。”
闻枫燃慌得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胡乱点头哦了几声,又怕穆瑜着凉:“我给你拿个垫子好不好?你别这么坐着……”
穆瑜摇了摇头:“小老板。”
闻枫燃听见这三个字脸色都白,被穆瑜按着脉搏,按对方要求深呼深吸,好不容易才把心跳降下来:“要不……”
他想说“别叫我小老板了”,话还没出口,就被假经纪人先截住:“我刚刚的确有些难过。”
闻枫燃一颗心哐当沉到十八层地底下。
他就知道。
他肯定说错话办错事了。
他伤谁的心不行,怎么能伤假经纪人的心,他是个什么品种的不知好歹没良心天字第一号王八蛋……
“不是因为你。”穆瑜慢慢地说,“是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闻枫燃怔了怔,迟疑着抬头。
他小声问:“想起什么了啊,怎么难受成这样?”
穆瑜抬起手臂,轻揽住他的肩:“过去的事嘛。”
穆瑜问他:“你就没有不愿意和别人说的、一想起来就难过的事?”
闻枫燃想了半天:“……有。”
闻枫燃慢吞吞挪过去,被揉了揉脑袋,那一口气才稍稍松下来,小心翼翼地替穆瑜按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太混账,惹你伤心了……”
穆瑜温声打断他:“不会发生这种事。”
闻枫燃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
“不会,因为我的情绪足够稳定,我随时都可以提醒你。”
穆瑜及时打断闻枫燃惯性的焦虑思维,迎上闻枫燃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闻枫燃毫不犹豫点头。
“如果你说了什么话,让我很伤心,我就会好好和你聊,告诉你我因为这件事难过了。”
穆瑜说:“如果我们坐下来聊,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想个办法,让我不伤心?”
闻枫燃急得快破音:“愿意愿意愿意!只要你跟我说,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穆瑜笑了笑:“那就好了嘛。”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穆瑜认真保证,“我们意见不和,就一起坐下来好好聊……最多是我要你赔我精神损失费。”
“就这样。”见钱眼开的假经纪人摊手,“不会有任何更坏的结果了。”
闻枫燃愣愣地僵了半天,才终于像是想起了怎么呼吸,用力喘了几口气,把头低下去。
小狼崽的耳朵抖了抖,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抿了抿嘴角,往穆瑜身边一个劲地贴。
没再害怕没再紧张,焦虑也没再发作。
哄高兴了。
“知道啦……喏。”闻枫燃在领子里翻了翻,摘下来一个吊坠,塞进穆瑜手里,“精神损失费。”
他现在是一毛钱都没有了,昨天最后的几块钱都拿来给封口费了。
穆瑜哑然:“这次怎么能怪你,是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是因为我说的话嘛。”闻枫燃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手脚有劲儿了,立马先把穆瑜扶到沙发上坐下,“你想起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闻枫燃保证自己不是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他就是看不下去假经纪人有难受的事,想想都抓心挠肝地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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