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给大榕树递话筒:“那你呢,请问你什么时候开花?”
荣野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开花,却因为这句话莫名地烫起来,把小槐树枝推远,闭合厨房的百叶窗。
光线一下子变暗,穆瑜回过神,有点好奇地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荣野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不烫,才放心地收回手,“你呢,在想什么?”
穆瑜其实也没在想什么,只是一心两用,在翻阅自己十三岁时的日记。
他走过很远的路程,风尘仆仆折返,穿过时光抱住少年时的自己。
这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那些始终被封存着留在原地的感受,轰轰烈烈讨伐上来,情绪变得格外鲜明。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没有读树术,没弄懂大树杈的正确用法,没意识到那场飓风不是风、是他的树在着急和生气,想要替他去揍人打架。
也没弄懂他的树把那一桶新买来的营养液,一半都掀翻在他身上,不是生他的气。
不能理解人类不能吃树木专用营养液的榕树,是发现他太虚弱,急坏了,想方设法想要喂他吃饭。
没弄懂的时候其实还好。
少年穆瑜大概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认为自己“青春期晚期、非常叛逆、脾气很不好”的人——他已经用尽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叛逆,顶着一身营养液,足足一分三十秒那么久没理他的树。
用了一分三十秒都没消气,还是很难过的少年反派大BOSS,闷不吭声地松了土、浇了水,回去洗了澡。
反派大BOSS回到衣柜里,抱着那根仔细藏好的大树杈,打着小台灯写日记。
「今天吵架了。」
十三岁的穆瑜在日记里写:「我要用明天一整天生气。」
下决心要用一整天来生气的少年反派大BOSS,睡到半夜就被飞沙走石的台风惊醒,忙着给榕树搭遮雨棚。
他发着高烧,摔了好几跤,被他的树小心地用叶子擦汗,就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小木鱼抱住他的树,用滚烫的额头贴一贴,“我们和好了。”
他说着这句话,自己都忍不住高兴得要发芽,迫不及待地把遮雨棚搭好,跑回衣柜里写日记。
非常叛逆、脾气很不好的反派大BOSS在日记里写:「凌晨0:05,我们和好了,我很想哭。」
之前的计划也被修改:「我要用明天学习怎么哭。」
这是为数不多没实现的计划,因为哭不是那么容易的。
守在河边的槐树教给小木鱼,眼泪有自己的脾气。
它要是知道,就算它掉下来也没人会擦,知道有人会笑话它,就会慢慢变得不肯掉下来。
这就又有点像一棵树了,一棵树要是老被叽叽喳喳的小鸟笑话,有时候就会不肯抽枝长叶,最后也不如人家别的树茂盛。
所以穆瑜从十三岁起,就一直会喂家附近的小鸟,每周都用一整罐香喷喷面包虫,拜托它们夸自己的树英俊、帅气、超好看。
“有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日子不太好过。”槐树给他讲,“这种时候啊,就要练习一个本领:学会躲起来。”
隔开灯火的河水旁,槐树慢慢摇晃着枝叶:“勇敢是天亮的事——没有太阳的时候,也得允许我们不那么勇敢一点儿啊,对吧?”
“你要是棵小树,就躲起来使劲长,先长痛快再说。”槐树说,“你要是个小朋友,就躲起来使劲哭。”
……直到最后,槐树也没能把那个叫“小木鱼”的小朋友哄哭。
听说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能躲起来的安全的地方。眼泪有自己的脾气,没有安全的地方,是不会肯掉下来的。
人和树不一样,人长大了,会变成和小时候不那么一样的模样。
等人类长大,那个很难过的、找不到地方哭的小朋友,也就被留在了浩荡的时间洪流对岸,越来越远,身形变得模糊。
被留下的小朋友不会主动出来捣乱,除非遇到了同样的事,难过到极点,除非你穿过时间,回去抱一抱他。
十三岁的穆瑜在日记里写:「要用明天学习怎么哭。」
二十三岁,没有经纪人一起来吃早餐的年轻影帝,只是枕着手臂趴在餐桌上,轻轻戳了一会儿那个完美的小蛋糕,就起身去工作。
他在餐桌上趴了一分三十秒,那一分三十秒里,除了用奶油慕斯画一棵树,他什么都没做。
这也就是全部了,并没发生更多的事。
那天没发生任何更多的事,没有刮风,没有下雨,连阳光都很好。
……
荣野关闭所有的百叶窗。
他把他的人类藏起来,藏在怀里,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树叶沙沙响。
“为什么哭?”荣野急得想放弃计划,险些就去随便抓几棵年轻的榕树,把林飞捷剁碎了塞给它们吃,“哪里疼,哪里不开心?”
他的人类摇摇头,在榕树的树冠里,认真下一场局部的小雨。
“没有疼,没有不开心。”小木鱼告诉他的大榕树,“我们和好了。”
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吵过架的榕树:“?!?”
相当小心眼的叛逆反派大BOSS,把新买的半桶树木专用超好喝营养液,特别凶地举起来,一口气全浇给了错愕的榕木脑袋。
第109章 养一只小木鱼
他们用了一整天来学习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里, 其实还穿插着大榕树见缝插叶,试图弄清他们吵了什么架、什么时候吵的架、为什么吵架。
最后一次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太阳快要落山,把天边的云都染得像是着了火。
炽烈的晚霞无比绚烂,天空半边深蓝半边通红,月亮提前上班, 归巢的倦鸟点缀出剪影。
“榕木脑袋!”被推远的小槐树枝恨铁不成钢,千里迢迢坐着遥控车跑回来,“过去的事重要, 还是现在的事重要?”
榕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不开窍。又或者是因为这种漂亮的晚霞不常见, 戳在暮色里一动不动当雕塑的荣野忽然惊醒, 朝他的人类大步走过去。
穆瑜架起了相机,设定好感光度和光圈,刚对好焦, 就被他的树抱起来。
模特擅自乱跑,快门就只抓下一片黑影。
摄影师倒是完全不在意,配合着抬起胳膊给抱:“怎么了?”
“……对不起。”荣野这才想起自己不该乱动,更懊恼, “没有拍出好照片。”
穆瑜只是随便拍一拍, 笑着摇头,摸摸他的树:“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荣野低声说,“一会儿我们再拍,拍很多张。”
被他抱起来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仰起头:“你要走了吗?”
荣野摇头。
他不理解“拍很多张照片”和“要走了”之间的关系, 本能地想要问他的人类, 却又忽然停下来, 把手覆在穆瑜的胸口。
即使是在十年以后,在各大电影节走了个遍的穆影帝也总说自己天赋有限,只是运气好些,拿到了不错的剧本和角色。
其实未必,从很早的时候起,小木鱼就学会把要说的话妥帖藏好。
很多情绪涌起来的时候,只要它们不想被发现,最敏锐的分析家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出丝毫端倪。
“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少年榕树盘膝坐在草地上,把他的男孩抱在怀里,“是‘不要走’。”
榕树没有读心术,就像一个孩子也没办法完全弄懂树的想法。
但如果日升月落、累月经年,都在注视着同一个人、同一棵树,就不一样。
回到岛上以后,荣野无法再和穆瑜交流。他用更多的时间注视着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慢慢给他讲外面那些故事的人类。
对一棵树来说,那是种漫长而隐蔽的欢喜。
别的树期待太阳升起、期待一场甘甜的霖雨、期待可供朵颐的营养液大餐。
荣野不怎么和别的树说话,他不在乎太阳,不在乎雨,不在乎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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