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要通了?”纪师傅捂着腿,他的腿早年常浸在冷水里,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老了,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竟是走路都疼,动不了了一样。
纪墨拿着一个布袋子给他捂腿,布袋子中是烧热的豆子,放在里面烫一烫,感觉能好一些,按起来,豆子乱滚,似乎也有些按摩的功效。
“就是一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呐。”纪墨不太放在心上,这天下的江河太多,少不了桥梁,反正不怕没事儿做,也不必单独惦记运河。
听他语气,纪师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征兆地在纪墨头上拍了一下,“你呀,也太小看运河了,若是有时间,让你师兄带你去看看,看看就知道,若能在那里造桥,真个是……”
目光之中似乎有些遐想,对造桥匠来说,能够造出一座世人敬仰的桥就是最高成就了,而这种成就还要看是在哪座河流之上,若只是无名小江河,便是造出宏伟大桥来,也显不出名声本事,总还是要更出名的河流才好。
“运河就不是河了吗?”纪墨对出名的渴望,总的来说还是有的,别的不说,现世更出名的话,对考试也是更有利的,起码属于他的作品更容易被后世留名。
只为此期盼什么,似乎又差一些意思。出名是锦上添花,不出名,难道就留不下流传千年的作品了吗?
第405章
带着纪墨去看运河的是葛根,也是赶巧了,正好纪师傅跟纪墨说运河的事情时,葛根过来了,他前些年模型生意做得不错,后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看看纪墨给纪师傅做的那些模型,照着样子也做类似的拿去卖,渐渐地,也支起了一个小铺子,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在一众工匠弟子之中,算是很有出息的那个了。
知道纪墨要去看运河,忙主动揽下了陪同的活儿:“师兄带你去!那地方,我以前也去看过,你去看一回就知道了,大气,少有那么大气的!”
葛根本来就在人际关系上有些水平,这些年的锻炼,能说会道这一项也有了提升,不过打交道的还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人,想要夸奖的时候,难免词穷,还是那么两个词,颠来倒去地说。
他这些年都没断了往纪师傅这里孝敬,哪怕知道他是图谋纪墨所做的模型样子,但比起其他出师之后便少有音讯的师兄来说,又显得格外有人情味儿一些。
纪师傅年龄大了,心软,人后就对纪墨说了其中缘故,见纪墨不在意模型被仿造的事情,还许诺以后补偿纪墨,别的不说,只对纪墨的教导就更用心了几分,同样是传衣钵,更加用心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短短十五年,就能让纪墨学到能够独自造桥的水平上,纪墨用心学是一方面,纪师傅用心教给机会也是另一方面。
“那就劳烦师兄了。”
见纪师傅没反对,纪墨也就欣然同意了,他对葛根,谈不上什么芥蒂,也许是现代时候见到的那些外形相仿的东西见多了,并不觉得这样就算是抄袭了,也便多了些宽容。
葛根大约是不好意思,在纪师傅面前,从没跟纪墨谈起过这件事,这次出门,私下里倒是跟纪墨说了,可能也是见他大了,不能当小孩子糊弄,只把事情说明白了。
“你以后若是不造桥了,只管跟我做模型卖,这个确实好卖……”葛根说起来就有一堆的生意经,还有些对同行的抱怨,这独一门的生意,开始好做,做大了之后,见到的人多了,便也有仿造的,还是那种他难以追究的,关键是自己也立身不正,这会儿说起来便难免多有恶言。
纪墨听得有些心烦,他又想起了纪师傅对他说的话,不外是“你在造桥上是有天分的,以后能吃这碗饭,你师兄就不成了,他如今靠着这个……”
在老人们心中,十根手指不一样长短,是不是哪根长了还要砍断了去补短的?
你有能力,有天分,有水平,你就应该在其他事情上吃亏,这样才能让人感觉到平衡,才能让那占了你能耐得来的钱顺理成章补给那短了的。
心情能够理解,道理,可未必是这个道理。
“师兄——”纪墨加重了语气,打断了葛根的话,他是不计较,但也不想听这些因为他的不计较就理所当然的话,不能把别人的宽容当做自己放肆的理由。
“前面就要到运河了吗?”
随意地找了一个问题,不愿意再听那些生意相关。
葛根这些年眉高眼低的,也算是锻炼出来了,见状也不再说那些话题,把话重新扯到运河上头。
朝廷的重开运河与否,其实就是一个名义,这运河,造好了之后,除了后面那一代开国皇帝下了命令封停不用之外,其他的皇帝,可都没少用。关键在里面还有一个官用和私用。
这么说吧,就是那一任皇帝说是封停运河,不许使用,却也只是停了官方使用的路子,私下里,还是禁不住民用商用的。
所以这运河其实是不曾被封上的。
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来往的喧嚣,一艘艘货船都是吃水深的大船,从那宽敞的河面上来往,南北交通,从无断绝,看着那河岸边儿的人,力夫,纤夫,脚力,苦役……小商小贩也都夹杂其中,还有孩子在其中奔跑穿梭,赚一个跑腿儿钱,人声鼎沸。
宛若从清明上河图中截下来的一景,直接填充到了这个世界之中,繁荣之感扑面而来,跟一路上所见的零零散散的人家,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看,那就是运河了!”
一路过来,葛根微微气喘,他现在长胖了些,身上的赘肉拖着,再不似年轻时候有劲儿了。
喧嚣熙攘,小贩的叫卖声,老远都能听到,还能看到那冉冉的整齐,似乎在卖什么吃食,络绎不绝的人,有管事模样的站在船头,高高在上看着下头,有计力的管事在下方呵斥,还有力夫在扛包的时候发出卖力气的呼喝声来。
纪墨抬头看去,能够看到那货船高高的桅杆,若不是知道这是运河,几乎要以为这里面的船是海船了,真个大!
他在现代的时候不是没见过船,公园之中常会有那种方便游客游览的小船,去外地旅游,还能在更大的湖泊之中享受一下所谓仿古画舫的感觉,更有江河之上的游轮,来往奔波,也是另一番浩大景象。
但,身处其中,从那小小的窗口,一面的船舷所看到的情景,和现在站在画外,直接看到这一幕画面的景象还是不同的,原来古代的船竟然都有这么高了吗?楼船?
完全不知道这些船如何分类,只见大小井然有序,小船往返于大船和岸边,来回搬卸货物,大船停在那里,就好像是庞然大物,一个个来往的人若工蚁一样,蚁附上下。
桅杆上,还有那种可供挂帆张望的地方,有人站在高处,下面的人往上看,几乎就能看到一个脑袋而已。
“这运河上若是造桥,可不容易。”
葛根到底还是学造桥的弟子,这会儿的话又是从造桥的角度出发了。
别的不说,就是这桥不能阻碍通行,这个通行不是说两岸交通,两岸若要来往,有小船来回摆渡也够了,若有那胆子大的,从这个船头跳到那个船头的,也能跟踩踏板一样从对岸过来了。
实在不行,游水技术好点儿,在这种船舶都会停靠的地方,从对岸游过来也不难,水流算不得湍急,足够用了。
但若是造桥,只看那桅杆,就不容易了。
这桥,必是拱桥,也必要拱形高挑,此外还要能够禁得住丰水期的河水暴涨,只看两岸的冲刷痕迹,就知道这运河也不是永远这般波涛平静的。
且,朝廷上的议题也是没错的,多少年了,被朝廷“封停”的运河是得不到官家的维护修缮的,于是两岸的河堤,多少都有些问题,只看那时不时就有人失足落水,便知道这河堤的坚固度已经很差了。
纪墨本能地按照造桥匠的眼光来评估在这里造桥的可能性,造桥的好处不用说,方便交通,而坏处,只看那些桥的桅杆高度……
“这里行船,需要这么高的桅杆吗?”
纪墨对船实在是所知甚少,这般问来,也有请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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