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正要往里面伸,被小书生手疾眼快地挡住:“你可别碰了,我拿回去看看能不能处理一下,好歹要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啊!”
他喜欢探古,对那些古物有着天然的兴趣,虽然总被少年说是捡破烂的,但他乐此不疲,愿意在能够看到的时候,对这些古物多□□护。
“行行行,不碰,不碰,瞧你宝贝的。——还找吗?”
少年问了一声,脸上已经有些意兴阑珊。
小书生看了那废墟一眼,又看了看少年,再看了看手上的书匣,最终还是说:“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回去处理这些,下次再来。”
能够挽救一点儿就挽救一点儿,不能贪大失小,也不能贪多损少,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
小书生脸上露出笑容来,显然对今日收获还算满意。
纪墨也微微点头,心里有些期待,他有修复师的技艺,看了那书册的情况,大致判断,还是能够稍作修复的,至于最后成品如何,没有真正下手去做,便是他也不敢保证,只希望二阶世界也有修复师的技艺,而这小书生刚好会,且手段不错……
罢了,能有一二留存,就不枉了。
小书生和少年的家就在山下,五百年世事变迁,哪怕地形没有大变,但纪墨看来,已经是处处陌生了。
林木田地,都有不同,曾经为了养猛兽而蓄起的林子经过了砍伐,已经不复旧貌,耕地田垄,房舍聚集,看起来是个小村的样子了,不知道是否有旧日御兽山庄的人在,又或者就是他们的后代子孙繁衍而来。
小书生家中无人,独他自己,少年跟他招呼了一声,就进了隔壁,还能听到喊着“饿了”之类的说话声,有妇人让少年一会儿给小书生送一碗饭来,少年懒洋洋应了。
先把匣子放在桌上,小书生重新打开书匣,小心翼翼拿软布擦去书册上面的那些霉菌,原本的颜色已经被侵蚀得看不出来,但经过这般小心擦拭之后,多少能够看出一二字迹来。
书册封皮上画着的动物头像,模模糊糊,也能看出个大概来了。
“原来真是跟百兽有关。”
小书生有些惊喜,他似是从哪里知道那御兽山庄的些许过往,过去寻找踪迹,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纪墨就在书匣之侧,宛如老师一般认真看着小书生的动作,对他清理书册的步骤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对方显然没有学过具体,就是自己摸索来的,任何技艺,本来也是人摸索出来又进行了归纳总结方才能够传世的,这本没有错,但这种生疏而不成熟的动作,显然会让损耗增大,无法完美修复。
当然,这些书册的损毁情况也有些严重,霉菌若黏合剂一样,让页面之间不好轻易分割。
对此,小书生也有些束手无策,最终考虑先把它阴干再说,总之,这个已经腐烂的木匣是不能要了,积存了太多的湿气。
为了防止破坏书册,木匣直接被拆散了,又用刮刀把书册从底板之上切下来……小书生才做完了这些,门就被推开了,少年端着一碗饭走进来,给他放在了桌上,让他吃饭。
两家关系亲近,小书生露齿一笑,端了碗吃饭。
之后几日,小书生就围着书册修复想办法,拆分成一页一页的,放到木板上阴干,再针对每一页做出修复,手法虽谈不上专业,但因为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很是从容。
纪墨在旁看着,也不挑剔对方动作不好,手法不佳,看他那样认真用心,反而颇感欣慰。
如此又几日,被修复好的书册重新被聚拢在一起,整三十册,仅留存九册,正是中间那些,既远离上面的霉菌,又不被下方的潮气浸染,方才能有这中间的九册幸免。
即便如此,因书匣四壁都生了青苔,这九册都被裁剪了一圈儿,索性无论是文字还是图画,纪墨都习惯留够一圈儿边角,这般裁剪之后,也不是太影响观看。
“这就是你拿回来的那些?”
少年过来翻动,已经被重新装订起来的册子经过了小书生精心的剪裁,虽是小了一圈儿,不太符合规格,却也不惧翻看了,他叮嘱一声“仔细些”,也没禁止少年翻看,见对方为那图画惊奇,笑着说:“咱们这儿以前据说是御兽山庄的地盘儿,御百兽而为主,何等豪情,旧时听闻,便心生念想,奈何竟是没有一技留存,看这书中所记,应是那驯兽之法,若能习得,也当快慰。”
“啧,什么文绉绉的,听得累,学了这个能赚钱不?能赚钱我就学。不能,谁看它。”
说着,少年把书册扔在桌上,举动之间并不爱惜。
小书生白了他一眼:“能赚钱,当然能赚钱,但你学得会吗?”
他有意激将,少年竟是也上当了,当下就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学会,小书生做出不信之状,少年便与之打赌,定下了此约,后看到小书生的笑容,略有懊悔,却只硬撑着不改。
农家多贫,纪墨还不知道这时代是怎样的,但看模样应还是古代范畴,所以,小书生也是想要多给少年一条出路,报答他们一家的帮助之恩,纪墨看明白这份心思,更多欣赏。
【请选择时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
“一千年。”
时光飞逝,一瞬之前还是那两个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一瞬之后,便是千年流转,沧海桑田。
“整套三十册,流传下来九册,竟然也算过关了吗?”
纪墨心中一动,若是这样,当初若把这三十册拆分贮藏,是否也能来个狡兔三窟,增加过关率呢?
不过,这种取巧的方式,想来似乎可行,但行起来,似又少了几分意思。
首先,若是拆分了,这些书册就不可能还在一个书匣之中受到这样的重视,这就好像教科书一样,东一本西一本,不成套系,就不会有人放在一起珍藏,而若是成套,归拢到一起,也显得更有价值。
换而言之,若是真的拆分,恐怕地上那些腐烂的书册之中也有拆分的那几本了,纵然还是在书匣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九册完好能被抢救出来了。
捷径为小巧,技艺难速成。到了考试之中,弄这些分散风险的方法,只会让每一本书册都不受重视,便是真能流传到后世,凭着一册半册只言片语,又如何能让人看到那御百兽而为主的气概呢?
御兽技艺,流传着就成了猴艺,狗艺之类的,差了又何止一个档次。
纪墨很快放弃了这个颇具诱惑的念头,看着眼前所在的房间,青砖瓦房,看着还算是富贵人家,书册就放在一个匣子中,藏在枕边儿,不多,三册而已。
从三十册到九册,再从九册到三册,逐渐丧失的数量就像那注定要失传的技艺一样,令人痛惜之余,满满的遗憾,还有些“终究会如此”的怅然。
某些事,似乎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就好像记忆总是会被逐渐遗忘一样。
门帘子被掀开,外头冷风涌入,还有些雪花随之飘进来,肩上落了一层雪的人摘下帽子拍打,又用帽子当做掸子使唤,往身上拍打,把所有的雪花都拍落,这才到桌边儿坐下,把桌下暖炉拉出来烤火。
炭火被放置在一个很像是铜瓮的炉子中,旁边儿架着一根缠着布的钳子,那人坐下把腿往炉子两边儿一靠,脚上还有个踩的,直接贴着炉子烤火,本来烧得并不很明显的炭火被那钳子翻了翻,火星子飞起,似也有了些活力。
过了一会儿,男人衣领间露出一个动物脑袋来,细看过去,虽那三角脸有些丑,但的确是猫。
解开臃肿的棉袄,橘猫“喵”了一声,稍稍舒展身形,它似知道那炉火烫人,并不直接跃到上面,反而顺着男人的腿向下,凑在炉子边儿烤火,猫头还往外偏了偏,似在嫌弃男人鞋中烤出的脚臭味儿。
男人瞥它一样,哼哼:“这小东西,现在知道嫌弃我了,刚才往我怀里钻的是哪个,真是翻脸不认人。”
橘猫似在应和,在他说完之后,“喵”了长长的一声,目光之中似都写满了无辜,咦,你在说谁?
纪墨看得嘴角微翘,虽然这猫长得不好看,太长太瘦,头像三角,有点儿下巴尖,天生似奸猾狡诈一样,但,这机灵劲可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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