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谢以津想。
谢以津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在雨天变化的规律,按照常理来说,此刻的自己应该是渴望与他人产生肢体接触的。
但当刘勃的手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哪怕只是碰到自己的胳膊,谢以津只感到生理性的厌恶与抗拒。
在此之前,除了秦灿外,谢以津在雨天从未和其他人有过肢体接触。
谢以津意识到,“雨天想要与温暖柔软事物亲密接触”的这个规律并不是可以应用到所有人身上的,也许是因为刘勃看起来不够“柔软”,也许是只有特定的人……才会引起自己想要亲近的渴望。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谢以津甩开了刘勃的手。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地不平稳,只能后退一步,压抑着声音的起伏:“……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无关,请让一下。”
谢以津语气其实是非常冷淡的。
但是注意到谢以津并没有否认自己话里提到的事情,刘勃非但没有感到恼火,神色反而变得惊异起来。
“竟然真的是你。”
像是想起什么,刘勃的神色变得愈发兴奋起来,他努力回忆着什么:“我记得他们说那个华人可是……等一下,你姓谢,你难道就是谢枫的——”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像是发现了什么,刘勃迟疑了一下子,向谢以津走近了一些:“你的脸……”
好在走廊里光线昏暗,刘勃看得并不清楚,但他继续向前靠近了一步,像是想要仔细地看清谢以津脸上的神情。
谢以津的下颌收紧。他喘息着后退了一步,撑在墙上的那只手已经用力到了极致,指尖泛起了白。
他很清楚,自己快要没有力气了。
——下一秒,谢以津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从身后稳稳地扶住。
一只很大、很温暖的手。
谢以津全身的重量一刹那都落在那只手上,那人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摇晃和颤抖,而是稳稳地将谢以津整个人托住。
随即一道身影挡在了谢以津的身侧,隔在了谢以津和刘勃的中间。
“有什么事吗?”
谢以津的身子一僵。
谢以津甚至都不用抬起头,光是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气息,以及他托住自己腰的那只手上传来的热度,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刘勃似乎也没想到秦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勃讪讪开口:“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闲聊两句。”
“这样吗?”
秦灿伫立在谢以津和刘勃两人之间,语气乍一听非常礼貌,但同时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了刘勃的话:“不好意思,如果你现在没有很重要的事的话,可以先让我和前辈单独聊一些事情吗?”
“因为乔纳森的要求,我们有一些实验结果需要立刻讨论一下,不然会影响到明天的实验安排。”
他说:“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很方便在外人面前谈的。”
秦灿的话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一句“外人”直接将界限划分得非常明显。
这让刘勃一下子就恼火又尴尬起来:“你——”
刘勃看向秦灿身旁的谢以津,很明显还想再和谢以津说些什么。
秦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皱眉,直接将谢以津挡在了身后:“还有事吗?”
刘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继续自讨没趣。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灿身后的谢以津,最后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眼看着刘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身后的谢以津再也支撑不住,喘息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秦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定睛一看,谢以津的状态让秦灿感到心惊。
脸红,眼角红,耳朵也很红。而且哪怕隔着一层衣服布料,秦灿都能感觉到眼前人的体温究竟有多高。
上次在谢以津家里算是不欢而散,他们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说话,没想到再次近距离接触,竟然会是这样混乱的场面。
秦灿的嘴巴张开,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胡言乱语:“这雨也太突然了,你还能站住吗——”
谢以津轻轻地打断了他:“是中雨吗?”
秦灿一怔,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天气软件:“写的是中雨,说是大概会下一个小时。”
谢以津眼睫微颤:“……我就知道。”
中雨啊。
秦灿的心跳似乎无声无息地漏了一拍。
秦灿没忘记互助合约里的约定,上次小雨的时候他和谢以津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让谢以津抱了胳膊。
但此刻屏幕中的天气软件上,显示着一朵正在滴着水滴的小云朵,旁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中雨”两个字。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应该是要和谢以津拥抱的。
秦灿就感觉自己的喉咙深处有些干涩。
他低头看着谢以津烧得微红的眼角,犹豫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给这人抱。
要主动张开胳膊吗?不行不行,这样显得自己好像盼着他快点来抱一样。
算了,他都已经这样了,要不就不计较这么多——
秦灿思绪混乱时,谢以津却开了口:“可以扶我去旁边的卫生间吗?”
秦灿:“啊?”
“刚刚中场休息,一会儿外面的人流量比较大。”
谢以津停顿着恢复了一下呼吸,才重新开口道:“我想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一下,这样会比较安全。”
秦灿光想着该怎么抱,却没想到谢以津的思维依旧如此清晰,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哦……行,那走吧。”
然而秦灿拉着他走了两步,便感觉搀着谢以津的那条手臂上受到了阻力。
“你怎么了?”秦灿回头一看,愣住了,“不走了吗?”
身后的谢以津垂下眼,半天都没有回应。
秦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下一秒,谢以津松开了秦灿的手,扶住身旁的墙,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
秦灿看到他像是畏寒的小动物一样,在墙边缓慢地缩成了一个团子。
秦灿吓了一跳,以为这人是烧得快要不行了:“你……你怎么了?是头很晕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谢以津还是蜷缩在原地,没有说话。
秦灿心骤然沉了一下,怀疑这人可能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谢以津?你还听得到吗?你——”
下一秒,他听到谢以津声音微弱地开口道:“走不动了。”
秦灿:“……?”
是的,谢以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需要尽快走到卫生间,但他确实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和小雨相比,中雨时的症状要严重太多,谢以津在演讲中途的时候就在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和刘勃对话的时候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直到方才看到秦灿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然而紧绷了太久的身体在瞬间松懈下来之后,谢以津就突然提不起任何的力气了。
他的视野模糊,平衡失调,同时双腿发软,已然无法继续正常地行走。
谢以津合上眼,努力调整着呼吸,然而手脚依旧绵软,完全使不上劲。
他感觉自己如果稍微蹲一会儿,是可以再储存一些体力来走接下来的路的,但前提是秦灿愿意等自己一下。
“……可以等我一下吗?”
像是怕秦灿不耐烦,谢以津声音极轻地开口道:“我需要储存一些体力,大概需要三分钟的时间,不会很久的。”
空气依旧寂静。
站在他前面的秦灿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复“可以”还是“不行”。
谢以津担心秦灿是等得不耐烦了,最后还是勉强睁开眼,单手撑住旁边的墙壁,虚弱地想要重新直起来身子:“……我好了,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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