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没有说话,半晌后点了点头。
甄影推着车走出了校园,上了大路。
天色微阴,似乎是一场小雨前的征兆,但秋风凉爽而舒服,并不憋闷,无疑是非常舒服宁静的一个午后。
甄影感觉自己今天说了太多,但是很少会遇到能够聊得这么来的年轻人,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她还想和他再聊一会儿,问问他未来的规划,博后结束后有没有到高校继续深造的打算。
然而转过脸,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侧了。
甄影回过头一看,看到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已经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指了指另一边的岔路口,
“我该走了。”甄影听到他这么说。
“和您聊得很开心,事实上,我当年的毕业设计就是做的CD4+效应T细胞相关的课题。”
年轻人轻声说着:“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
一阵风温柔地吹过,甄影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他们之前一直近距离地聊天,当时的甄影专注于扶着车看路,并没有仔细地去看这个年轻人的脸庞。
此刻微风拂起他的发丝,他清俊的五官完整地露了出来。
鼻梁、下颌和眼睛,每一处细节倒映在甄影的瞳孔之中,拼凑出了一个甄影从未预想过的答案。
——甄影无声无息地睁大了眼睛。
实在是过了太多年了,一切都恍若隔世。
他成长了太多,当年那个稚嫩幼小的男孩,和现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容貌近乎毫无是相似之处的。
然而此刻在甄影的脑海中,这两张脸中每处五官的细节,每个棱角的拐点似乎都可以一一对应,完美重叠。
“……要下雨了。”
良久后,甄影感觉自己的声线在颤抖:“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你要不要来我的住处躲一躲雨?”
谢以津摇了摇头。
其实在真正见这一面之前,谢以津曾设想过很多要问甄影的问题。
然而不论是之前站在讲台前,还是方才推着车走在谢以津的身旁,甄影专注地讲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眼底的光依旧是那么的明亮耀眼。
——和她小时候把谢以津抱在怀里,用笔在画册中勾勒出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和结构时,那种近乎手舞足蹈般的兴奋热忱是一模一样的。
谢以津想,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甄影怔怔地望着谢以津的脸,像是有些无措:“你要不要伞?或者我们先找个地方……聊一聊?一起躲一躲雨?”
谢以津还是摇头。他抬起手,指向了远处。
甄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正站在马路的另一边。
青年的眉眼深刻俊逸,像是混血,手里拿着一把伞,看起来好像在看附近的风景,但其实一直在漫不经心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偷偷瞥过来。
她看到谢以津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不用了。”他说,“现在有人会为我撑伞了。”
秦灿先是看到谢以津和甄影并肩从校园内走了出来。
他紧接着看到他们在分岔路口分别,随即谢以津回过了头,向自己走了过来,这才立刻慌慌张张地把视线移开。
谢以津走到了秦灿的面前:“走吧,别偷看了。”
秦灿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道:“谁,谁偷看了?我看风景呢。”
“不过她……现在还在原地看着你。”
秦灿看向远处的甄影,此刻简直像是被郝七月附体一样,忍不住开始八卦个不停:“你们不多聊一会儿吗?她认出你来了吗?聊了多久?聊了什么?”
“不用多聊了。”谢以津说:“我来见她只是想看她过得如何,不是为了让她感到愧疚。”
“所以停在这里就够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留在原本的轨迹上就很好。”他对秦灿说,“走吧。”
谢以津没有回头,开始向前走了起来,秦灿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只能跟着他走。
谢以津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秦灿:“上午飞过来的 。”
是的,谢以津已经来了瑞士将近一周,然而秦灿今天才刚刚落地。
——因为谢以津要求自己一个人来。
当时的秦灿死活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你去都要去了,我和你一起去多好啊?这么好的假期啊!”
谢以津:“我有我的理由。”
秦灿:“……?”
谢以津:“如果你想来的话,可以在第五天过来,但是前四天的时间,出于一些原因,我想自己一个人试着独处。”
秦灿一头雾水,但也一点辙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以津坐了飞机走人。
五天,他度日如年,期间为了分散精力不去想谢以津,甚至抽空和贺嘉泽一起去健身房比拼了一番,到家之后明明累得不行,却依旧心浮气躁,难以入眠。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一到,秦灿立刻飞了过来,落地后直奔E大。
这边的自然风光确实很好,非常适合徒步。此刻他们并肩走在路边,落叶被秋风温柔地卷起,打着转儿地落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他们像是在油画中漫步。
秦灿问:“和她聊了什么,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谢以津回想了一下。
“做免疫果然好累,转行做衰老是正确的选择。”谢以津说,“还是搞虫子更适合我的生活节奏。”
秦灿:“……”
真是意想不到的感想。
“免疫那边养老鼠做流式,把尿喂饭肯定累。”秦灿笑着说:“咱们的虫虫多乖啊,肥肥美美的,一盘就有好几百只呢。”
谢以津走在秦灿的身旁,“嗯”了一声。
他们继续安静地并肩走了一会儿,半晌后秦灿听到谢以津开口道:“谢谢你。”
如此礼貌的谢以津,让秦灿一时间感到陌生且新奇。
谢以津并没有具体说谢什么,但秦灿知道,他在谢谢自己能看出他心中真实的渴望与结症所在,也在谢谢秦灿推了他这一把。
秦灿的心口无声地一软。
“没办法,谁让你有一个尽职优秀,擅长参透人心的伴侣呢。”
秦灿假装无奈地叹息道:“作为报酬,陪我好好在瑞士玩一遍吧,让我想想去哪里好呢…… ”
除了上次的爱丁堡学术会议之外,秦灿还没和谢以津正经旅游过一次。他在飞来之前,偷偷摸摸做了不少攻略。
“秦灿。”正出神时,秦灿听到谢以津喊他的名字,“我们已经有五天没见面了。”
秦灿没反应过来:“嗯。”
谢以津:“假期一共有八天,除去今天,我们未来还有三天可以用来游玩。”
秦灿:“嗯。”
谢以津:“而且现在快要下小雨了。”
秦灿终于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喉咙微微一紧,拖长了声音:“…… 嗯?”
这过于简单的三连“嗯”让谢以津蹙起了眉。
见秦灿一直没有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谢以津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牵起秦灿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现在并没有下雨,只是天有些阴沉,谢以津的脸颊摸起来并不烫手,而是温软的。
他们刚刚相识时,在U大实验楼的楼下,同样是即将下雨的阴天,谢以津摘了眼镜,也是这样将脸贴在秦灿的掌心,让秦灿感受他的体温变化。
当时他对秦灿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那次秦灿被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的姿势,相似的天气,秦灿却很清楚谢以津这个举动的最终意图是什么。
但秦灿紧盯着谢以津的脸,还是沙哑地明知故问道:“大白天的,前辈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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