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你现在亲口和我发誓,你回去之后——”
“他不可能和你回去。”
屋子里骤然寂静了一瞬。
谢以津实在是安静了太久,因此在他突然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贺敏愣了一下,尖声开口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外人凭什么——”
“贺嘉泽本人确实和我没关系,但是他签了条约,从S大交换到了U大基因所的实验室,现在算是我老板乔纳森的学生。”
谢以津淡淡开口道,“他占了我们实验室今年的交换生名额,这个节点不可能再招新人,如果他走了,影响的是整个实验室的进度,耽误的是我的课题和我未来的前途,那么就和我有关系了。”
贺嘉泽蒙了。
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他和谢以津的课题是相互独立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共享进度的事情。
贺敏也愣在了原地,因为她完全听不懂谢以津在说什么。
她是国内知名药企老总的千金,是高校教授的夫人,但是她从来都不懂科研,更不了解一个实验室的运作方式。
她在国内习惯使用自己的权利来走捷径,但U大和伦敦是她的能力与手段触摸不到的地方。
谢枫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捻在口袋里烟盒的边缘上,似乎烦躁地想要抽一支烟,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所以不是他想不想回去的事情。”谢以津声线平静道,“是他现在不可能回去。”
“他签了交换生的合约,占了每年独一份的名额,有了交换生的学籍,他就有义务履行他作为学者的责任和义务。”
谢以津说:“这是信誉问题,如果现在毁约回国,那么他在U大的学术档案上就会留下记录,未来在海外深造的机会也会受到限制,至少同领域内的海外高校和工作机会,他以后就不用再考虑了。”
“当然,如果你不在乎的话,那么请便。”他看向贺敏的双眼。
贺敏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她看向贺嘉泽,颤抖着问:“贺嘉泽?是这样吗?”
贺嘉泽看了眼谢以津的神情,咽了口唾沫:“是,我确实……确实和他们签了合约了。”
贺敏有些慌神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她盯着谢以津的脸,咬着牙说:“谢枫,你这个儿子真是和你一模一样的聪明,聪明得让人生厌。”
窗外传来一阵闷雷声,雨点子开始沉重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这场雨还是来了,比预期之中早了一点。
谢以津的眼眶烧灼起来。
呼吸在无声无息间变得急促,血液中席卷而来的熟悉灼烫感让他感到轻微的眩晕。
“不。”谢以津轻声开口道,“聪明也好,科研天赋也好,我的人生经历和现在已有的成就,都和你的丈夫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你一定要用遗传学来解释,”他平静道,“那么我也是随了我的亲生母亲,不是他。”
谢枫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和贺嘉泽体内另一半的血液不同,所以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个体。”
谢以津回答着贺敏的话,看向的却是谢枫的双眼:“你们在要求他成为我甚至超越我之前,有没有问过他自己想不想比,有没有想过这对他是否公平?有没有试着过问过他哪怕一次……他自己想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贺嘉泽嘴巴微张,眼睛红红地盯着谢以津的脸。
贺敏的气势很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贺嘉泽是我的儿子,我再怎么要求他,那也是因为我爱他!”
她看着谢以津的侧脸,看着他身旁的谢枫,心里的怒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她咄咄逼人地问道:“倒是你,你的母亲呢?你口中的那个聪慧过人的亲生母亲,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谢以津的身子在瞬间颤了一下。
谢枫再也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住嘴,贺敏!”
“没记错的话,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雨天吧。”
贺敏死死地盯着谢以津的脸,冷笑了一下,轻飘飘地问道:“你既然那么地像她,那她为什么会选择把你一个人丢下,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呢?”
窗外的雷声骤然响起,雨声沉重而压抑。
低烧让谢以津的眼前有些发白,他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
只有声音被无限地放大,雨声,雷声,贺敏尖锐的嗓音,贺嘉泽抽噎的哭声,所有声音都交杂一起,混乱而刺耳。
贺敏还没有说完,她身旁的谢枫突然有了动作。
他不由分说地将贺敏拽起来,拉着她的胳膊,直接向门口走去。
贺敏尖叫着想要挣脱:“谢枫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够了,先和我回酒店!”谢枫神色厌倦地开口道,“你闹够了吗?我明天还有演讲,你现在在这里疯疯癫癫的,这个家还有个样子吗?”
贺敏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她任由着谢枫拽着自己往外走,边哭边笑地说道:“这个家究竟是因为谁变成的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儿子不随你姓,一个儿子不肯认你,你现在叫我疯疯癫癫,到底谁活得才是一塌糊涂……”
“砰”的一声,贺嘉泽的公寓门被重重地甩上。
谢枫带着贺敏离开了。
屋内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
贺嘉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他不敢看向谢以津的脸,低下头,胡乱地沙哑开口道:“对不起,我……当时我太慌了,实在是脑子一热,下意识地就打电话给你。”
谢以津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太安静了,贺嘉泽忍不住抬起了头,却刚好看到谢以津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这给贺嘉泽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地伸手一扶,紧接着就是一愣。
谢以津的手腕…… 竟然是滚烫的。
贺嘉泽蒙了,盯着谢以津的脸色,察觉到了他状态之中的不对:“你怎么了?你发烧了?怎么回事,你是来之前就——”
“……没事。”谢以津声音很轻地打断了他,“扶我下楼,我要回家了。”
他要回家。
贺嘉泽的大脑也还没从刚才的闹剧缓过神来,听到谢以津发令,下意识地跟着照做,扶着他下了楼。
直到走出公寓楼的时候,贺嘉泽才发现外面的暴雨已经大得不成样子。
谢以津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皮肤滚烫到让贺嘉泽心惊。
贺嘉泽感觉他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哥,现在下大雨了,先和我回去吧,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他看到谢以津摇头:“……帮我打车,我要回家。”
贺嘉泽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拗地一定现在就要走:“可是雨太大了,先回去吧,一会儿再——”
贺嘉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从天而降,将谢以津直接从他的怀里拽了过去。
贺嘉泽先是一惊,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在凶猛密集的雨点之中,看了好久才勉强看清这人的脸,又是一愣。
秦灿举着伞,面无表情地站在公寓楼下。
为什么又是他?贺嘉泽感到难以置信。
好像有谢以津在的地方,这个高大的混血青年总是会高频率地出现,简直是…… 无处不在一般。
贺嘉泽下意识地想把谢以津抢回来:“你干什么?你从哪里找到这里,你放开他——”
秦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天色太黑了,阴暗的路灯光线下,秦灿的眼底没有一点笑意。
他冷冷地注视着贺嘉泽的脸,混血的眉眼本就深邃,只是因为秦灿平时经常笑着,所以才淡化了他极其深刻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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