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尧臣看着他,“你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水开了,要喝茶的人却没了心思。
许尧臣不乐意往卧室走,说腿软,厉扬不肯给他来个公主抱,说他胖了抱不动,只好背着。
在肩上趴着,许尧臣也不老实,他咬一下厉扬的耳朵,牙尖磨磨耳垂,问,你是猪八戒吗?
厉扬一手托着他,一手拍了下他屁股,说,那你是我媳妇儿吗?是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当猪八戒。
许尧臣又咬他脖颈,道,那你就当猪八戒吧,回头把高老庄弄得漂亮点。
床品是阿姨刚换的,桑蚕丝四件套,深香槟色,滑溜溜、凉丝丝。许尧臣觉得自己像被剥壳的鸡蛋,一下两下,脆弱的屏障就没了。
脊背贴着细腻的丝绸,很快将那一片凉暖热了。
他看着自己折起的腿,想起从前的很多个瞬间,有欢愉,也有悲伤。它们是或者屈从于欲望,或者屈从于现实,从没有过不留遗憾的坦然。
许尧臣想翻身,却被厉扬钳制住,他说就这样,要看见他眼里嵌着自己的影子。
手指划过的地方都起了战栗,细小的颤抖让人压不住冲动,只想让那颤抖变得剧烈,一同沉沦。
许尧臣想,哪怕前面是深渊是魔窟,他也可以跟着厉扬一起往下跳。
十几年的纠缠,命运从未把他们真正地扯开。
也许是上天恩赐,才能有一个人与自己的灵魂共鸣。
湿润、粘腻,却叫人难舍难分,仰高的脖颈被触碰、索取,留下痕迹。许尧臣宁可去痛,去留下擦不掉的伤,好叫自己知道,这不是一场旖旎的幻想,是在诸多苦难后得来的珍宝。
香槟色又深了一些,如同秾丽的卡布奇诺玫瑰。当它的花瓣被手指捻过去,是如绸缎一般的丝滑,同时又留下指腹的印痕。花蕊娇嫩,在整花将开未开时,花匠总会破开一层层阻隔,深入其中,让芯子袒露出来。
它无可抵抗地任由采撷,淌下被藏起的露珠,沁湿花匠的手掌。
玫瑰盛放时美得惊人。
花田中,匠人总能觅得他钟爱的那一支。
许尧臣的脸红扑扑的,微凉的手背贴上去,舒服了许多。
他趴在厉扬的肚皮上,又赖起来,说我懒得动啊,你背我去呗。
厉扬拢拢他头发,想或不想,都拿他没辙。
浴室里,两人少有地能坐在浴缸里老实地洗个澡。
许尧臣举着浴花问,咱们是不是挺柏拉图的?
厉扬挠他下巴,挠狗一样,说你可别气先圣了,我听着都替你害臊。
洗完了,两人钻被窝里你贴我我贴你地躺着,像幼儿园小朋友胡闹一样,非要一个踩着另一个脚。
“搬回来吧?”厉扬问。
“我考虑考虑。”许尧臣拱拱他,没立刻松口,骄矜得很。
他们俩这这那那的时候,许尧臣落在中岛上的手机“叮”地响了声,进来了一条短信。
第80章
许尧臣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时候厉扬已经去公司当牛做马了。
早饭是阿姨来煮的,粥和包子都在蒸箱里温着,他去扒拉两口饭,在沙发上愣了会儿,才找着点实感。
漂泊久的船在寻回港湾时兴许都是这样,哪怕已经靠了岸,可尚且有漂浮时的不安,总得缓一缓才能晓得,已经归家了。
愣了会儿,许尧臣脑袋瓜又活泛起来,想着兜了一大圈,如今就算把扯乱的线都码顺了,就只差一件事,是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行。
他拿手机给陈妙妙给打电话,习惯性忽略了堆积如山的短信。
——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前方浒的几条短信作祟,打那以后,他连收件箱都懒得打开。
电话接通,没等许尧臣说话,陈妙妙先吆喝起来:“儿啊,咱俩这叫不叫心有灵犀你说!爹刚准备拨号,你就打过来了。”
陈妙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许尧臣让他一步,“你先说,什么事?”
“两个事啊,一是通知你幸福而短暂的假期结束了,明儿就开始跑宣传。二是……有他妈个麻烦,”他声音突然压低了,“叫赵丰瑞的人,你认识不?”
许尧臣:“不认识。”
“他认识方浒。”陈妙妙那劲头,跟聊着黑市买卖一样,“说是号子里听说了你的事儿,联系你没联系上,找公司来了。我先给拿了五千,打发了。”
许尧臣耳朵里听着,脑子霎时就嗡一声,像是有重锤锤在了他天灵盖上。但须臾后,他冷静下来,吸了口气,又吐出来,“从头说吧。”
事情并不复杂,这个叫赵丰瑞的,本来就是刑期将满,在号里有些话语权。方浒一进去,怕挨欺负,就跟赵丰瑞交了底,透露了许尧臣的消息,并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把话说了,姓许的就得给封口费。
赵丰瑞出来之后没找着正经营生,晃荡一个多月,身上的仨瓜俩枣早败没了,这时候想起来方浒给的消息,便找上门来碰运气。
“这种人有一就有二,这样不成。”许尧臣道,“你和铮子在公司等着,我去一趟。”
“诶,不是,”陈妙妙没真把这姓赵的看眼里,“你刚打过来是什么事儿?”
许尧臣给他一个重磅炸弹,“我打算高考去,参加明年的。”
“……”陈妙妙憋了片刻,“艹?”
学历证明不了什么过多的东西,但人生缺了一节课,总有些遗憾。
既然能找回来的不多,那就找一样是一样。
——已经七零八落的人生,许尧臣开始想去努把力,把它拼凑得完整些。
他的哥哥应该拥有一个更值得骄傲的方程。
许尧臣借着上下电梯的时间翻看了手机,找着了未接来电和短信。
赵丰瑞比方浒谨慎得多,只说是他表叔朋友,从老家来,带了土特产,要求见一面。
可对许尧臣来说,表叔二字已经足够了。
知道表叔侄的关系,就证明知晓许尧臣是冒名顶替了一个死人——敲诈勒索,够用了。
陈妙妙和刘铮都在公司等着,许尧臣一到,刘铮先把热茶上了,然后把门一关,十分紧张地搓搓手,看着许尧臣。
“他几点来的?”
“就刚才……十二点多?”
“是,刚到午饭点儿。”
许尧臣捧着热茶杯,没着急说话,先哧溜喝了两口,等嗓子润了,才道:“这种都是贪得无厌的主儿,五千是不多,在他那却不少。见这么容易能要着钱,下回一准没那么轻易撒口了。”
“嗐,挂了你电话我才往这细想。刚就是急着想打发他,这么一个人,往公司一戳,员工们来来回回的,少不了要翻闲话。”陈妙妙眉皱起来,“还真没仔细琢磨,妈的。”
“不要紧。”许尧臣来的路上已经想透了,做了决定,大胆而疯狂,“身份证上恢复到‘方程’是早晚的事。现在警方没通知,不代表真就能翻篇。与其被动,不如主动点,让这些牛鬼蛇神往后无路可走。”
“想都别想。”陈妙妙手一点他,平时那股不正经劲儿都给点没了,“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儿,我不可能让你干。钱,我有,姓赵的来了,我给他。行,就算我摆不平,那也有厉老板给我托底。老实跟你交代一句,两年前之所以我没破产,就是厉扬捞了我一把。为着这雪中送炭的恩,我也不能看你跳火坑。”
许尧臣脑子差点跟不上转,“两年前?几个意思?”
“你前脚进他包间,我后脚就后悔了。后来找过他,说你年龄小,就是一时的糊涂,算了。他当时没答应,只问我要多少钱才能把公司支应起来。”陈妙妙显得惭愧,“算起来,是我为跟我爸争一口意气,连累了你。当初要是我……”
“你可真行,”许尧臣没让他接着说,知道他什么意思,是要掰扯谁欠谁、不欠谁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翻什么旧账。”
“艹,”陈妙妙一瞪眼,方才的温情全散了,“不是你他妈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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