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
“我和白春楼,从来都是他看数据我凭经验。”厉扬磕了下烟灰,姿态松弛,“我不认为艺术只能束之高阁,人类文明演化出来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分出三六九等?让艺术衍生品飞入‘寻常百姓家’,把空中楼阁搬下来,这是我们的初衷。从物质需求到精神需求,它是最朴素的规律。”他看着关正诚,“做我们这行,对万事万物都应该持有开放的态度。”
“行啊厉扬,你也开始跟我玩这虚的了。”嘬口雪茄,关正诚隔着白雾看他二人,“这样吧,缅甸茶山的烂摊子你给我收拾好,我就同意你们走这步棋。”
他这是给厉扬和白春楼出难题。缅甸上万亩茶山是他执意投的,碰上当地武装冲突,差点连茶都运不回来,亏自然是亏了,可要任它烂下去,就得接着往里填钱。
烟被碾灭在青花瓷烟缸里,厉扬靠在椅背上,应了:“成。”
白春楼意外地打量他,像是不信他居然轻易就妥协了。
吴曈正是这时候敲门进来的,紧绷的气氛一下泄了,趁他们上下级二人讲话,关正诚扭头和白春楼唠起家常,仿佛方才的暗流从未有过。
从高高的落地窗看下去,是穿流的车辆和行人,真正是“芝麻绿豆”。
“什么事?”对吴曈打断谈话这种不算礼貌的行为,厉扬有火气,“非得这时候来。”
吴曈声音压得很低:“崔强跟臣哥碰面了,在东郊马场。应该是为了避人,专门挑了个郊区地方。”
果然是……崔强这一趟来的不简单。厉扬手撑在玻璃上,吁了口气,“远点儿盯着,别打草惊蛇。”
吴曈不安心,主动请缨:“要不我去见见这姓崔的?”
“不到时候,”厉扬沉得住气,“再等等。”
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呈现出来的结果,而引发它的那根线头还隐藏暗处。
但厉扬猜,那线头就是方浒。
——其实也用不着猜,能把崔强和许尧臣联系在一块儿的,除了那条老赌棍,没别的了。
两天时间一晃就过,周二一大早,邹阿立来澜庭接许尧臣。
陈妙妙的意思,许尧臣自己开车不方便,他没邹阿立经验足,近来风紧,有狗仔盯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节目录制在华星影视基地,这地方集中有演播室、舞台,来来去去不是拉器材的,就是来录节目的,一进园区,忙碌的氛围立马扑面而来。
“哥,他们节目说是半直播,其实除了前面一段访谈,剩下就是烹饪直播。确实有台本也有彩排,但录制时候是同步直播的。”刘铮坐边上跟许尧臣絮叨,“到平台播出才是正经剪辑版,。”
“趁直播该录屏都录了,还剪什么剪。”车到,许尧臣一只脚都踏在门边了,又转回头看刘铮,“这节目真是因为那微波炉才找上门的?”
刘铮苦着脸,“不全是。”许尧臣下车,他跟上去,“大老板对你曝光度不满意,说艺人从出道起就得营业,那是本分。陈总拗不过,这才跟节目组接洽。也是巧了,当时炸微波炉就在热搜上挂着。”
化妆师小潘跟着他们俩下车,拉着箱子,听见二人话,跟了一句:“你们真别嫌人家,这节目有点意思,一群人在厨房里鸡飞狗跳的,网络讨论度贼高。”
“这你就不知道了,”刘铮扭过头,“福兮祸相依。”
直播这东西,优劣势都太过明显。
陈妙妙来晚了一个多小时,只能坐观众席看许尧臣跟主持人、嘉宾走流程,前后来过两轮,时间也差不多了,嘉宾们先后脚回后台化妆造型。
“我马上得飞昆明,交代你几句就走,”陈妙妙靠化妆台边上,眼窝挂着乌青,看着疲惫得很,“待会儿你少说话,少说少错。做饭这事不怕露怯,反正你微波炉都炸了,观众能理解你。蠢也没事,这节目性质特殊,蠢才是常态。”
小潘让许尧臣往上看,他翻个白眼似的瞄陈妙妙,“你脖子上谁挠的?”
陈妙妙摸脖子上那两道印,已经结了血痂,他烦得慌,“猫。”
“哟,那这猫体格不小吧,挺生猛,”许尧臣指他那俩黑眼圈,“看把你熬的。”
他这揣着明白净扯淡的德性踩了陈妙妙尾巴,让他立马炸了,“逆子,爹真多余跟你废话。”
逆子瞧一眼立在墙角的行李箱,也不知道方才的话听进耳朵没,就知道跟他摆手,说一路顺风。
陈妙妙拽上行李箱,一步三回头——
兔崽子不对劲,身上一股子说不清的消极厌世,像随时要给他撂挑子!
出门前,他把刘铮拽到避人的楼梯间,嘱咐他,只要许尧臣有不对劲,先一步把他摁在原地,摁住了,再叫人。
刘铮就纳闷,问那是物理意义上的摁不,陈妙妙思索了下,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就拍着他肩让随机应变。
等刘铮帮陈妙妙把行李拎下楼,许尧臣这边已经准备进棚了。看他一身放松地跟着小导演往棚里走,刘铮倏地紧张起来,连忙摸出来备用手机,打开了平台直播。
——节目时长一个半小时,掐头去尾截掉访谈片段,直播时间在五十分钟左右。
谈话内容是在直播结束后补录,所以直播一开始,许尧臣和嘉宾们就站在了一排灶台前。
直播开始,刘铮一边瞅台上一边瞅手机弹幕,可把他忙坏了。
这节目一点废话没有,开场白完了直接让嘉宾抽签做菜。现场除了许尧臣,还另外有三位厨房小白,两女一男,都是圈里新面孔,许尧臣在里头算老帮菜了。
两位姑娘一人抽着酸菜鱼,一人抽着糖醋里脊,男孩抽的是菠萝饭,许尧臣手气爆棚,抽了个巧克力香蕉松饼,被众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台下,刘铮倒吸一口凉气,心说你们可太不懂他了,这还不如给他抽道硬菜。
第50章
厉扬晚上近十点的时候到澜庭地下车库。停好车,他在车上坐了片刻。很累,但又说不上的轻松。
这些年他和白春楼在一些项目上束手束脚,是有根叫关正诚的绳子绊着他们。白春楼回国是个契机,或许到了该拆伙的时候。但拆也不能硬着来,抛开情谊,关正诚对他们是有恩的。
——总不能将来落个恩将仇报的烂名声。
他搓了把脸,从副驾拿起精雕细琢的一个四方木盒,上楼了。
电梯上有股劣质的烟草味,很呛鼻。
厉扬嗅着,稍有不悦。澜庭这种把贵刻在脑门上的小区,电梯入户,能住进来的非富即贵,一梯顶天只住十四户,能在轿厢里抽五块钱一包烟的,大概率不是业主。
那就是物业监管不利了。
他拿出手机,刚要拨物业电话,电梯到了。
门开,一个人头也没抬地就要撞进来。
——那人像没料到会正碰上业主,脚悬在电梯边顿住了。
须臾,他沟壑丛生的脸上端出讨好的笑,弓着背闪到一边,让出路来。
是个保安。
厉扬打量他,五十岁上下,压在硬壳帽下的头发花白,个头不算矮,但肩背佝偻,生生把身高给挫了下去。他有一对粗黑浓密的眉,与之不符的是那双浑浊狡猾的眼。
奇异的,他竟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
“有事儿?”他抵着门没动,问道。
保安未言先笑,头低着,像故意透出一种卑微,“嗐,这不是方才接投诉,说噪声扰民,队长叫我上来瞧瞧。”
“瞧出什么了?”
“不是这一层,”保安哈着腰,“我再到楼上问问。”
他说着,想往电梯跨。随之,烟臭味儿冲过来,直往鼻腔钻。
厉扬错身,迈出电梯,手却摁住了上行键,“保安值班期间禁烟酒。为了奖金着想,”他示意保安口袋的烟盒,“少抽。”
“明白、明白。”保安又一番作揖,将姿态放得非常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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