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雨(48)
纪真宜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朝谢桥摇一摇,眉眼两弯,“拜拜帅哥,我走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计较,又笑一笑,道了声再见,兀自转身走了。
谢桥站得端直,下颌仰着不回头,风轻轻卷起他白T下摆,有种少年孤傲的意气。
“哥哥。”
——你叫我声哥哥,我就考虑一下。
纪真宜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疼得滴血,可他还是走了,“再见,小桥。”
你别耽误他呀,纪真宜。
谢桥十八岁的夏天很蓝,心情也很blue。
他站在学区房的天台上,极目望去,天高路远,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忧愁放在这样广大的天地下卑微而可笑。
纪真宜落了个盒子在玄关的鞋柜,是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谢桥打开看到满满一罐的千纸鹤,和一幅垂着黄流苏的锦旗。锦旗上是一笔疏朗开阔的柳楷,棱角峻厉,气势雄浑,笔笔精道,笔锋、骨力和弓张弩拔之雄强足见功底。
写着,“鲁迅学者纪真宜,普天之下最牛逼。”
作话:因为分别时间有点长,所以还有个过渡(可能有点点虐,真的只有一点点),三十八章开始重逢
不是我生日!纪真宜生日!!!
第三十七章 (上)谢桥的初恋是羊肉串味的
“学长,我不去。”
“哎呀,说啥任性话,来都来了。”
“骗来的。”
“什么骗!多见外啊,为学院做点贡献有这么推辞的吗?”
“为什么不找学校美院合作?”
还来这种地方的包厢。
“这不是我有熟人吗?再说,人家专业比我们学校强点,选精选优嘛。”
谢桥对他的目的心知肚明,“不能找季学长吗?”
“别跟我提他,你知道他为了开溜都想出什么招来了吗?他说他急着回去看老婆孩子!你说他是不是信口开河,他还没满二十,跟你一年生的,老婆孩子我亏他编得出口!”
学长央他,“来都来了,大帅哥,男神,桥哥,小桥……”
谢桥眉间映出一个川字,冷声冷气,“别这么叫我。”又侧过头,“我进去一趟就走。”
“行行行。”学校里个个是优中选优,眼高于顶的人物,学长觉得自己实在能屈能伸。
谢桥在他的指引下走入包间,脚刚跨进去,目光一投,登时定在当场。
纪真宜还不清楚此行目的,他被女孩们拖来做护花使者,职业操守上佳,场子热不吭声,场子冷来暖场。对面来了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女孩子们笑语莺莺在和他们交谈。
他于是自动隐形,瘫在沙发里在玩一个比较有年代感的弱智游戏,叫“是男人就下一百层”,今天手气格外不顺,死了好多次,回回卡在96层。
他正和这破游戏较劲,突然听见三声齐齐的“卧槽”,他狐疑地一抬头,正和门口的谢桥四目相对。
快两年没见,谢桥更好看了。他是按着最正统的路子长的,孩童时是最粉森的正太,青春期是最出彩的少年,年纪稍长一些,五官也渐渐开始凌厉,眉眼疎秀,清贵无匹,半张脸隐在包厢彩光斑斓里,干净出尘得格格不入。
谢桥率先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地坐进了包厢角落。
纪真宜手机嗡嗡直震,女孩们在群里疯狂刷屏。
“救命啊!姐妹们行行好,等会儿起哄拱我上去和他唱首情歌吧!我爱上他了!”
“卧槽,他击中了我!!”
“真的!!让我和他唱首歌吧,他会爱上我的,球球惹,球球惹!”
“帅哥帅哥帅哥,好帅——的帅哥!”
“我和他一曲定情!我跟他天生一对!他就是为了改善我们家基因生的!”
……
纪真宜如坐针毡,不自在到了极点,低头一看手机,发现又死在96层,看来注定今天做不了真男人。
今天场子格外热闹,三两句说完了所谓正事,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各凭本事地向谢桥抛橄榄枝。出人意料地,谢桥倒并不很抗拒,虽然也并不热络,不过较他先前的冷漠已经好了不少,一旁的学长都有些惊讶。
女孩子的热情简直是蜂拥而至,谢桥被簇在热情中心,被五花八门投来的梗逗乐了,偶尔还低头笑笑,顾盼湛然。
他们一头一尾隔着五六个人分开坐着,像两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纪真宜怎么也没想到,两年都没见过,竟然就这么狭路相逢了。他像暴风雨前被困在鱼塘里的鱼一样,恨不得蓄力跃出去喘口气,简直要闷死了。他悄悄起身,被身边的女孩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干嘛去?”
“上个洗手间。”
“你得回来呀,不然我们一群女孩儿喝醉了多危险。”
纪真宜急于脱身,连声应好,逃也似的跑了,手撑着墙壁微弓着大喘气,就一路这么扶着去了洗手间。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作多情,谢桥压根没多看他一眼。洗了把手出去时,谢桥正好进来,和他迎面相对。
纪真宜刚洗过的手心生出一把黏汗,心里打鼓,舌头打结,“小……”
谢桥和他错身而过,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瞥到他身上。
纪真宜摸摸鼻子,尴尬之余又有些庆幸,行吧,这样最好。他回到包间门口,还是决定当个缩头乌龟赶紧溜了好,都跑下楼了,一摸兜发现手机落那了。
只得又硬着头皮回去,做贼似的摸进去,谢桥清凌凌的目光阴郁扫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跟着一并看向他了,女孩子连忙把他拽下来,嗔怪,“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会是想跑吧,幸好我聪明把你手机扣住了。”
纪真宜灰头土脸地被留住了,大家一起玩游戏。
问的问题很奇怪,四不像的文艺反而很怪异——用一种味道形容自己的初恋。
第一个就是谢桥,他端坐着,神情陡然阴沉,“我没有初恋。”
说完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纪真宜差点上前去拦他,“诶——”又讪讪掩饰下来。
轮到纪真宜,他告饶地笑笑,我喝酒,我喝酒。
后面的问题也普通,不算什么尖刻的问题,谢桥再不理会,纪真宜也意兴阑珊,场子暖暖热热好歹没冷下来,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了。
纪真宜第一个往外跑,跨步出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纪真宜。”
纪真宜浑身霎时被灌了铅,地上生出藤蔓来把他绊住了,后背针一样的扎。
谢桥喝醉了,一动不动,谁来扶他不起身。
他就坐在那里,醉玉颓山,一双眼潋滟脉脉如剪秋水,所有人都成了透明的,他看着纪真宜的后背喃喃念他的名字,“纪真宜,纪真宜……”
光听着,就觉得他可怜得要碎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纪真宜,简直大跌眼镜,谁也没想到他们认识,还是这种喝醉了会叫名字的关系。
纪真宜脑子里仿佛成了个蜂蛹,密密麻麻的情绪纷纷涌涌——别回头,别害他,一意孤行仍然要走。
女孩子们将他一把揪住,满腹泛滥的母爱,几乎在怪他,“他叫你呢!”
众目睽睽之下,纪真宜简直是被压到他面前的。他一对上谢桥就要乱套,硬起心肠,把眼神瞥到别处。
“谢桥,起来吧。”
醉酒的谢桥就像朵枯萎的小花一样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头。
纪真宜的心都让他揉碎了,溃不成军,他把手伸到谢桥面前,软下声来哄他,“小桥乖,我们回家吧。”
谢桥抬头看他,黑亮殷润的一双眼眸,继而牵住了他的手。
送谢桥回去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一个人的任务,妹子们直接表明也不要他护送回校了,学长把谢桥房子的地址告诉他,也“识趣”地退场了。
纪真宜打车到了才发现,谢桥住的地方隔他就读的美院很近,走路过去也就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