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雨(20)
小姑娘嘴闲不住,泡泡糖吹出个大泡泡,破了糊一脸,成了个花猫,“哥哥,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电视是什么吗?”
纪真宜拿纸给她擦脸,一脸“这你还想难倒我”,“巴拉啦小魔仙呗。”
谢桥一手牵着纪真宣的小胖爪,一手搂着那个盒子,看着纪真宜蹲在妹妹面前,脸上嫌弃,动作却温柔,眼睛笑吟吟的。
小姑娘公正又神秘地摇头,“不是!你再猜。”
纪真宜把纸团揣兜里,丝毫不赏脸,“不猜,不说算了。”
“是舞法天女啦!”
这一天天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哥哥你要回去看,下次见面我要考你!”
她妈来接她的时候,她还一再嘱咐纪真宜一定要看,到时候答不出来,她要打纪真宜手心的,很严格不放水。
纪真宜满口答应,蹲在妹妹面前,“好,现在听我的,魔仙真宣请站好!”
小姑娘得令,抬起下巴,黑乌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紧紧贴在两侧,身形笔直,小脸蛋肃穆得像第一次被老师戴上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纪真宜被她这幅样子逗得忍俊不禁,把脸凑过去,没亲她,只贴着她两边嫩粉粉的肉脸蛋各蹭了一下,“谢谢你来陪哥哥玩,哥哥今天特别高兴。”又平视着她,用很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好了,魔仙真宣回家去吧,好好长大!”
小姑娘虽然尽量让自己表情鄙夷一点,但还是没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被哥哥逗得很高兴也不忘严格地要求他,“下次要用舞法天女的话对我说。”她凑上前圈住哥哥的脖子,毫不吝啬地在哥哥脸上啵了很响的一口,“哥哥要好好努力,考上好大学,爸爸说会奖励你的,我也会奖励你的!宣宣好爱哥哥!”
小姑娘上车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看一会儿纪真宜又看一会儿谢桥,似乎很遗憾没能在谢桥那张帅脸上也印下自己珍贵的嘴唇,贴着车窗笑嘻嘻地和他们挥手告别,车一开就低头捏着裙子哭了。
这厢纪真宜也怏怏沮丧,低着头难得蔫巴。
谢桥决定打破这低压的沉默,“你妹妹……”
纪真宜头一昂,用神气得不得了的语气说,“可爱吧?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敢信?”
也不知道早上谁和他说一个烦人的小胖妞而已。
“嗯,可爱。”
谢桥抱着那个盒子跟着,看见他轻快敏捷地走在前头,无忧无虑的样子。有一阵风来,纪真宜岔开手去迎,瘦棱棱的像一根干瘦的刚发枝的新树。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纪真宜的,虽然没有纪真宜生活也平静,但是有纪真宜他会很高兴。
虽然看不出来,但他很高兴。
纪真宜坐车陪他回许意临在城东的花园洋房,刚下车还以为来错了,谢桥说最近住在这里。纪真宜啧啧啧,眼尖又惊诧地看见这种地方竟然有家烤串店,天将黑,正要开始营业。
纪真宜有点蠢蠢欲动,奈何囊中羞涩,只好央着谢桥请他吃。
“也不是不行。”谢桥视线掠过纪真宜窄窄的妩媚的嘴唇,偏到别处去,只留半张脸给他,“那你也先……讨好我一下。”
第十六章 小桥公主
因为谢桥回去是家里有事,纪真宜就识趣地说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他,等谢桥出来就给他买烤串——这是他讨好谢桥的报酬。
谢桥脚步轻盈甚至是春风得意的进门时,丝毫没有想过会看到叶莺莺偎着许意临,几乎喜极而泣地告诉他,宝宝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他站在那,顿时就像一张被剪得稀碎的纸。
他调动了身体所有机能来迅速消化并对这个场景做出反应,竭力让眼里留点喜色,“真的吗?”
这个电话里都不愿意说,一定要当面来告诉他的好消息,给了他劈头盖脸的一耳光。
“真的!早上去医院了,宝宝就要有妹妹了。”她似乎一下就认定了这是个女孩子,和许意临对视一眼,眼里情意和泪意脉脉涌动。
谢桥觉得真荒谬,她那样爱美丽,胖一点点好像都受不起,竟然愿意冒着骤胖几十斤的风险再次成为一个母亲。在这个全新的生命面前,她一下又变得娴静起来,不毛躁不娇气也不公主病,柔和的母性包裹着她,她又要做妈妈了。
一个可爱柔嫩又会撒娇,带给她快乐的,属于她和许意临的孩子。
许意临噙着笑动容地搂住她,看向她还未有任何变化的肚子,俨然是全新的一家三口了。
霎时间,谢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不可抗力掐着脖子推出门外。
他那么多余。
他其实也知道,一个十七岁快要成年的男孩子过度渴求母爱是可笑的。可是怎么办呢?长久以来,她就是他局促难安的成长生涯中所有亲情来源啊。
他没有恋爱过,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尽管看起来从来冷淡,可他十几年的生命里最重要的角色就是叶莺莺啊。
谢桥走出小区时,夜已经沉沉的黑下来了,像荷压在他肩上。
夜色凝重,路灯凄冷,纪真宜毫无形象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在路灯下吃着羊肉串。
纪真宜一看他出来,兴奋地挥舞起手里的羊肉串,热气在空气腾成一弯白浪,纪真宜的眼睛和牙齿在白森森的路灯下同样明亮,“嘿,回家了小桥。”
谢桥已然忘了他还等着,这会儿怔愣愣显得有些呆,“你怎么还在?”
大多数人等这么久等来这么一句回答,难免要生气,但纪真宜没有,“你也没叫我回去啊,我怕走了,大晚上你一个人回家孤零零的,多危险啊。”
“在家里吃饭没有?”他在初冬的夜里等了他三个小时,问他吃饭没有,“饿不饿?我那还烤着十串呢,给你备着的,你先在我这尝一串,特别嫩,真的。”
谢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吃过了,他浑浑噩噩吃晚饭的时候,纪真宜蹲在外面等他。
他把纪真宜忘了。
他看一眼纪真宜又看一眼他手里的羊肉串,垂下眼接了过来,“谢谢。”
他爱干净,羊肉太膻,孜然又味重,可纪真宜似乎十分喜欢,他不好表现出嫌恶,带着羞惭的歉意勉强自己吃了一串。
第二串纪真宜就不给他了,“没事,不喜欢就不吃。”他浑不在意的样子,嬉皮笑脸的,“你不吃还好些,我正好多吃点。”
他跑回去把搁在地上的箱子搂胳膊肘里,“走吧小桥,回家啦。”
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洁,四周宛如百夜。
谢桥在凉雾朦朦的冬夜里走着,胸腔肺腑全是纪真宜手里那把羊肉串的味儿,孜然和辣椒粉香辣刺鼻,呛得人只想打喷嚏。
谢桥懂事地把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想了想,问他,“你不是没钱了吗?”
哪来的钱买羊肉串?
纪真宜拍拍那个盒子,“这里边放了红包。”
是他二叔放的,还放了两个,都有些分量,加起来得有大几千。一个上头写着“皇天不负苦心人”,另一个写着“有努力总有回报”。纪真宜刚看到的时候差点笑得掉眼泪,后来回过味来差点真的掉眼泪。
这些他当然不会让谢桥知道。
谢桥问完就不说话了,他低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
终于等到纪真宜问他,“怎么了小桥?”
谢桥不知道自己的低落是不是特意显露的,毕竟掩饰起来也简单,但他想让纪真宜安慰他。
被自己喜欢的人安慰应该是与众不同的,他想。
“我妈怀孕了。”
纪真宜听完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手里那把羊肉串,把串签都丢垃圾桶了,才拍拍手上沾着的辣椒粉和孜然,问谢桥,“你会玩手影吗?”
他说着,两只手八爪鱼似的抓了抓,向谢桥展示自己灵活纤长的手指。
谢桥蹙着眉,摇摇头。
纪真宜郑重其事地咳了两声,“那好,现在由我,着名手影艺术家纪真宜先生,为你带来一场拍案叫绝的手影表演,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