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走错路的文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有星际殖民者极其偶然的路过,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而短暂的,甚至没自己思考过的虫族,能留下什么呢?
他像婴儿蜷缩在子宫里一样,蜷缩在虫母尸骸的怀抱里。年轻的蚁后孩子一样哭泣,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悲哀的命运。
在黑暗里,他看见了同为智慧生命的、原始的、蛛形虫。
……
蛛网层层叠叠,从穹顶垂落,就像冥冥之中的某种天启。
年轻的蚁后呆呆地看着,恍惚想:啊,生门。
母神慈悲。
他这一刻沦陷于虫母的智慧,这个死去的、从未离去的、虫族传说里的影子,祂几乎与虫族存在的时间等长。祂见过文明的废墟,或许也曾亲手摧毁过某个星球上弱小的文明,祂贪婪、傲慢,却也谨慎。
蛛形虫为什么有智慧?雄虫为什么与人类无异?
雌虫族群不会截流自己族群内诞生的雄虫私下繁衍,第一点是因为雄虫很难养,第二点则是他们也在极力避免近亲结合。而虫母也会获取外来基因进化。而每当获得新基因后,为了不被外来的基因污染,祂会新生一批虫族,集中外来基因于这批虫族身上,以此来观察这批新基因的优劣,倘若不利于虫族进化,祂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所有带这批基因的子民。
而雄虫作为虫族繁衍工具,承载了大部分外来基因,显性外在就是完全类人的外表。虽然燕屿不知道,但这种设定就是他醒来后,外在表现为雄虫混血的原因之一。人类基因占比达到一定比例,导致虫族基因识别后,在人类意识的主导下重组成了如今的模样。
或者说,无论是在哪个种族里,雄性都是繁衍过程中“外来”基因的主要携带者。雌性的线粒体是稳定遗传的,雄性与其相配,不合适的便被自然筛选掉。(4)
总而言之,倘若虫母还活着,还在掌控全局,在察觉走错路之前,就会及时刹车原路返回。祂本身就是虫族试错的底气。原本雄虫作为外来基因的载体,这种方式就可以控制本族接收外来基因的程度。
可是当虫母死去,活着的虫族们便别无选择。
蚁后想,可是虫母是不会死的呀,祂就是虫族,虫族就是祂。我们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要掌舵手重新握住虫族这艘失控的船舵。
地宫里,雪白的蚁后眼睛里涌出眼泪,他悲悯地凝望着他的敌人:“你说我自私,为了复活虫母不考虑子民的未来。可是卡尔洛,作为蜂后,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手中权力的来源——子民因为你能够率领族群前进的才能而拥立你,全身心匍匐在你的脚下。现在虫族也需要真正的领袖带领我们穿过文明的考验,正如蜂族需要你一般,虫族需要我们的母神啊。”
“是你们不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宁愿眼睁睁看着虫族走向末路!”他几乎是在凄楚地指控了。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是为了世俗的权力和金钱,犯下复辟的罪过。
虫母是虫族的集体意识,一旦降临于个体身上,那个虫的一切自我意识都会彻底消失。无论是否成功,他都必死无疑,蚁后比任何虫都清楚这件事。
可是,可是假如你看过那些死去的文明,看过它们惊心动魄的遗址,你就会明白,宇宙是多么宏伟而残酷,它是一个无垠的坟墓,装载着正无穷的绝唱。
他一只虫和虫族比起来,多么渺小。
虫族一个文明和宇宙比起来,又是多么渺小。
在这样的宏伟之下,他只感觉惶恐,他害怕虫族最后也只剩下一片断壁残桓,被他们的敌人以自己的方式随意取个称呼。然后就此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倘若能够让虫族在宇宙的尺度上,多留下一毫米的痕迹,那么请带走我吧。我将献上我的一切,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我的爱和信念。
他后退一步,纯白的睫毛垂下,闭上双眼。骨头碰撞挤压的恐怖声响传来,下一秒,从人中线上,皮肤被狰狞的外骨甲撕裂!
——献祭我。
让您复活。
*
“这是……彻底虫化!”
燕屿猛然转头,他看见曲折幽深的地宫隧道里,密密麻麻的蛛形虫涌出。
然而这些原本他们以为的助力,以献祭的姿态朝着蚁后涌去。有些还叼着尸体,是曼努埃尔杀掉的那些蚁族和蜂族亲卫。
它们、或者说他们,虔诚地朝以后靠拢。
被箭蚁锋利的口器咬碎咀嚼的时候,他们毫不挣扎,乖顺地走向死亡。
燕屿突然发现了自己遗漏的地方——蚁后既然是蓄谋已久来屠杀蛛形虫的,还带上了身为猎物的蜂后。又怎么会只带上与蜂后相差无几的兵力?
除非他知道对付蛛形虫不需要多余的力量。
*
年轻的蚁后问蛛形虫:“我愿意为了一个可能去死,那你呢?你想解脱吗?”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
蛛形虫屈起第一对足肢,对着蚁后低下了头。
近千年的黑暗与孤独,是时候画上终止符号了。死亡,死亡,你是永恒的安宁。
*
求偶失败后,蛛形虫精神链接中,除了悲伤,为什么还会有释然呢?燕屿想,恐怕他们早就做出了赴死的准备,求偶不过是不死心的最后挣扎。
当最后的希望破灭,他们也将释然地走向安眠。
而此刻,阻挠他们死亡献祭的燕屿等人,才是整座地宫蛛形虫的敌人!
第132章 打架打架
燕屿听过雷暴的声音。
军校时,机甲操作课里有一个模拟极端环境的环节。驾驶员需要独自驾驶机甲,保持在一定的损毁率之下,从万丈雷霆中逃出生天。
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很难想象那种恐惧。
雷海环绕身侧的时候,雷达失灵,机械失准,除了雷光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方向,甚至会引发空间迷向,身体无法分清上下。这种情况下,即使明知道自己在机甲内,也无法获得丝毫安全感。
“就像铁皮材质的压缩罐头,被放进了微波炉,随时会炸开。”有军校生这样回忆。
燕屿觉得,现在的声音就和当时在驾驶舱听到的很像。
蛛形虫沉重的身躯行走在隧道里,足肢是尖锐的,但清脆的脚步声在弯曲幽深的地宫隧道里不断来回,层层声波折返,让它变得沉闷、沉重、沉痛。
虫母将这颗星球变成了祂的巢穴,当祂死后,星球变得空荡而脆弱。当回声从四面八方震动起来,整颗星球似乎也在共振。
和旧时代一起被抛弃在原地的蛛形虫们,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与挣扎后,终于选择了结束这一切。
它们悍不畏死,或者说它们的悍不畏死正是为了求死。
而这里,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高等雌虫,和一个脆皮雄虫。
蜂后面无表情地骂了句虫族脏话:“早知道就该直接逃走。”
曼努埃尔嘲笑:“逃出地宫去面对军舰是吗?”
除非他们也有一艘军舰开路,否则就算逃出地宫了,也是被军舰堵路的结果。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只能搏命!蜂后一拳砸碎一只蜘蛛的脑壳,又心如死灰地骂了句脏话。曼努埃尔踩着蜘蛛的背甲,伸手抽出了深深插进石壁的长刀。
——这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一只蛛形虫螯肢滴着毒液,张开咬合力惊人的口器,就冲着正在抽刀的那只手腕咬过去——它要趁机废掉这只手!
然而曼努埃尔只是余光扫过,手腕一抖,一道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闪过!几滴毒液飞溅上蛛网,蛛丝立刻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被毒液融成一片冒着气泡的液体。
而曼努埃尔手臂发力,变刀向上,深深扎穿蛛形虫的大脑,借着这个固定的施力点,一跃而上,沉膝落到了蜘蛛的头颅上方。而随着他的方位变化,刀尖从蛛形虫的口器中央往上,像剪开蟹壳一样硬生生把脑壳的外骨甲切成了两半,颅内积液和血泄洪一般往下流。
而始作俑者没有对此分出一丝注意力。
洞窟内空间狭小,大半被蛛形虫塞满,蛛丝更是密集,根本无法展翅。曼努埃尔只能一路踩着敌人的头颅,不断往上翻越——面对量级碾压的敌人,绝对不能让出制高点!否则只会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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