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屿独自坐在浴池里,给雄虫与下任蝶族领袖准备的婚房规格高得足够人类反腐委员会得到十个枪毙名额。甚至不是浴缸,而是浴池,他泡在水里梳头发的时候,有些微妙地想到华清池与杨贵妃。
燕屿:……
好奇怪。
礼炮中有许多金色的碎屑票落在他的发丝间,他借着水一点点把碎屑清理出来。背景音乐是光脑投屏出的新闻页面,里面播报着人类最新战线——东区与中央议会展开了和谈、南区乱七八糟的反叛军被第四军打得满头包、嚎哭着痛定思痛组成了统一战线、死伤惨重的第二军开始扩军、第三军终于进入到海神星、逃出去的人鱼又卷土重来……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在重建。
曾经关于他的争议、谩骂都被网络部门清除了,网上又陷入了娱乐至死的氛围,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新出的歌星,只是不肯再去买现场票,也会在提到曾经某位人鱼歌星的时候陷入沉默。
前线战报触目惊心,他收到了很多队友和同学的消息,他们有的投身政坛;有的回到了东区,和第一军遥遥对峙,都在紧绷的气氛中等待和谈的结果;有的在智械战场的绞肉机前线生死搏斗;有的在南区被切断了与外界连接的通道,音信全无。
他听着,连蝴蝶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都没发现。曼努埃尔扫过新闻,挑眉:“看来今天科梅跟你说的是这个,难怪你心情不好。”
他半跪在池边,捞起燕屿的一缕长发。黑发如海蛇般在水面蜿蜒,湿漉漉地缠上他骨节分明的手腕。
“有什么想和老师倾诉的吗?小燕同学。”
非要在别人泡澡的时候玩师生play吗?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曼努埃尔无辜且坦诚:“找你做啊。”
燕屿:???
他立刻防备地往后退,然而曼努埃尔拽着他的长发,只笑着看他。头皮传来拉扯的轻微刺痛感,曼努埃尔从发尾把黑发往自己的手掌缠,拽着他不得不靠近。
燕屿一只手伸出水面,拽住自己的头发,无声与他对峙。他手臂发力,绷紧了手臂肌肉,手背浮现出青筋,无视头皮的刺痛,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几根发丝崩断了。
曼努埃尔不为所动,反正不是他疼。
燕屿头皮发麻,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咬断了被曼努埃尔绷成直线的头发。
不规则的黑发瞬间跌进池中,海藻一般飘荡在热气腾腾的水面。
他冷冷道:“再说一遍,滚出去。”
曼努埃尔便歪着头,伸手拿走了他的光脑,一下子关掉人类新闻,手骨用力,掰碎防水外壳,扔进浴池。他温柔道:“不要听那些不开心的消息。”
“雄主,你在生气吗?为什么要让无关的消息打扰到您的心情呢?”
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燕屿是被科梅这样毁掉了一天的心情,他还是要这样说,就是要激怒燕屿。
“扑通——”浴池溅起巨大的水花,曼努埃尔被狠狠拽下来,下一秒拳头就冲着他的脸砸了上来。蝴蝶条件反射地把蝶翼张开,尽力避免被水沾湿,就是这一秒,他被抓住了头发,朝水中按下。
曼努埃尔呛了两口水,反手拧住燕屿的手,狠狠一掰。
燕屿吃痛地松开手,曼努埃尔得以从水中探出头,他使劲摇头,甩掉头发上的水,睁开眼,长长的下睫毛湿漉漉地淌着水。
曲折的手肘破风横扫,朝着脖子而来,以手肘的硬度,被击中了起码十几秒会失去反应能力。然而对于雌虫而言,还是太慢了,曼努埃尔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方向扭动,铁钳一样的手掌无法凭蛮力挣脱,逼得燕屿必须配合转向,不然就会被拧断——他相信曼努埃尔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而另一侧,他毫不留情地以牙还牙,趁燕屿被迫靠近的时候狠击肩膀,以几乎能让骨头错位的力度。燕屿闷哼一声,半边肩膀都麻了。
他按住燕屿的下巴,咬上去,血丝渗了出来,刺痛激怒了燕屿,他不甘示弱地咬回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比较吻,更倾向于啃咬。
曼努埃尔另一只手顺着肩膀,抚摸到腰线,顺着人鱼线往前探,又被应激的燕屿趁机膝击了腹部。
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水纹向后扩大。曼努埃尔擦拭嘴角的伤口,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舌尖原本就亮晶晶的,只不过是透明的,但他舔了一圈唇,沾上了红色,像晶莹的红宝石。
他施施然上岸,身上婚礼的礼服湿透了,雪白的衬衣贴在身体上,肌肉的纹理清晰可见。
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耳后,居高临下地站起来,坦然对燕屿笑:“雄主,早点出来,我在卧室等你。”
*
燕屿出来的时候穿好了睡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连锁骨都遮得严严实实。他出去的时候卧室没人,曼努埃尔不知道去哪了。
他站在柔软而洁白的床边,突然感到恐惧。
从人族到虫族,环境、语言、人,都发生了变化。但他曾经从21世纪穿越到现代,重新适应语言、文化与周围的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此刻他才仿佛从那种与外界隔了一层玻璃罩的状态中醒来。
结婚是不一样的,尤其到了新世纪,人与人不再理所应当地步入婚姻,婚姻反而成了一种爱人的最高誓言。
结婚对象是唯一可以自己选择的家庭成员。
养父收养他、校长指导他,队友靠近他。与他们的关系,都不是燕屿主动选择的,只是顺其自然地开始,又顺其自然地中止。
但和曼努埃尔的婚姻是不一样的,即使有时代的推波助澜,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他正在缔结一段新的亲密关系。
如果只是结婚,契约婚姻与公司合作也没什么区别,但有了实质关系却不一样。至少在他心底,是一条线。
对镜头微笑是任务,交换戒指是任务,亲吻彼此也是任务。可是没有人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害怕了吗?”一双手抚上他的肩膀,他能听见背后胸膛闷闷的笑声。
曼努埃尔从外面回来了,他似乎在外面找了个地方洗澡,换了身衣服,柔软的布料贴着他们,发间在湿漉漉地滴着水,落在燕屿的肩膀上,滴出圆圆的水痕。
燕屿的头发是湿的,他避开曼努埃尔的手:“我要去烘干头发。”
曼努埃尔长臂一伸,拦住他,意味深长道:“就这样吧,反正等会儿也要重洗。”
燕屿简直忍无可忍,谁要听他在这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这只是各取所需的契约婚姻,我不会和你做的,别烦我。”
曼努埃尔似乎很疑惑:“别这样,燕同学。你很不高兴不是吗?那为什么不做点快乐的事呢?不要给吻和do赋予太多含义,这只是身体的激素,是生物的本能而已。”
“为什么做任何事都需要意义呢?别这样,你会被意义压垮的。”他的眼神在燕屿的脸上巡视,捕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以此窥视他的内心。然而他依旧失败了。
“你多久没有哭过了,又多久没发泄过了?燕同学。记得你在摇篮1946星上吗?你很累,你似乎不难受,还能理智地反击、理智地拯救人类。但那是假象不是吗?那只是痛苦在延时,那只是麻木了,而不是你接受了一切。”
曼努埃尔的手往下滑,碰到燕屿的左心口,这里曾经有一道贯穿伤,曾汩汩地流出一条红河。
伤口已经长好了,甚至在外表都没留下疤痕,可是随着指尖的触碰,他却又感觉到了疼痛,那是一种冰凉的疼痛,是刀穿过心口,是风刮过伤疤,是血带走体温。
“你太累了,救世主大人。”
这位不太负责任的临时心理老师低声引诱:“这里只有我,小燕同学。我可以同时做你的心理治疗师、妈妈、sex工具、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和人生导师,为什么不呢?”(注1)
“只是快乐,只是为了快乐。今晚我们不想人类。”
他试探地低头轻轻蹭了蹭燕屿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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