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柔低下头,好像一心为着别人做考虑。
卫慕青却没有回他话,他垂着眼也没看到卫慕青表情是什么样,一直站到脚有点酸了才看到门口的那双靴子转身走远。
宋吟总算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应付这卫家人比他想象中的累,卫慕青虽然没有卫澹生咄咄逼人,但并没有让他觉得很放松。
卫澹生简单很多,就是明着招人厌。
宋吟捏一捏颈侧的肉,轻柔地再次呼出口气,为了松懈下来,他抽出一本书坐到床边,脱下鞋子躺进被子里,只想好好歇一歇,顺便等消息。
卫家虽然是朱楼绮户,但屋后隔着两条河流的地方买了许多块农田庄稼地,去年秋天卫家小厮在地里播种下大片土豆,来年春天、也就是现在,就能丰收了。
宋吟裹着花哨的大衣在卧室里看书,枕着绣有芙蓉花的枕头,斜靠在床帏后面,左边躺一躺,右边也躺一躺。
书都看到了后期,还迟迟等不来事务所的消息,也不知道面试到底通过没有。
宋吟难免浮躁,他又翻个身,不设防地想起卫澹生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
仅凭那一眼,宋吟就能预料到今后那个孽障一定会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在他耳边小娘、小娘地叫。
更烦了。
偏偏他要想在后期方便遇上来找卫慕青的沈陵,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住在卫宅,哪怕无名无分也一定要想办法住下去,确保能完成炮灰的使命。
只希望那个卫澹生不要太妨碍他。
宋吟想到卫澹生就扫兴,开始看不下去书,下床去问小厮要了一个竹筐和草帽。
小厮一听说这锦绣堆里的人要去那泥地里挖土豆,很是不敢相信,可看出他是真的闷了,犹犹豫豫到最后也没拦着。
宋吟顺利找到了卫家的田地。
眼见傍晚的日头要降下,宋吟找到一片能歇凉的地蹲下了。
这个姿势让他的膝盖顶着胸,后背舒服了些,系紧下巴上的白条便伸出手。
白皙的手伸进黑泥土里,用小厮教给他的办法挖出一个土豆,甩去外面的土才放进竹筐里。
宋吟一口气挖了三四个,拍了拍两只手掌里的泥准备收工,突然听见田地外围传来了交谈声。
他一顿,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林间小道有两个仆役装扮的人抱着箱子边走边聊天:“老爷昨天把真少爷接回来了,你昨天当值,有没有看见?”
“我亲自扶少爷进门的,你说我有没有看见,那小少爷脸颊瘦削瘦削的,被养得营养不良,把老爷心疼得不行。”
居然是程家的小厮。
宋吟一声不吭,拿手帕擦着手。
田地那么大的地方,因为他蹲着没人看到他,于是两人的话越来越肆意妄为:“不过那小少爷懂事,一看就知书达理,给宅里每个人都准备了份礼物,咱们宅里都喜欢他。”
“怪不得程少爷离家出走后宅里没事发生似的,老爷也没派人去找,家里有个可心的,谁还愿意在假的上面劳神费心……可好歹养育二十年,老爷还真是薄情。”
另一人似乎对他口中的程少爷心知肚明,嘻嘻咧开牙笑,后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着越走越远只剩下飘渺的人声。
宋吟擦干净了手,默默无言拎着竹筐站起来,却不曾想到一转身,就对上了正在后面看他的卫慕青。
男人还是那身长褂,长眉长眼一副上位者的狠厉,他站在离宋吟七八步远的田埂上,不知来了多久。
田里风声大,宋吟刚才还一直在听那两小厮的对话,没留意有人来也是正常的,他短短一秒便整理好表情,垂下柔声喊卫慕青:“二爷。”
卫慕青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作解释,只应道:“嗯。”
宋吟等了几秒,见男人没有其他话要说,拎着竹筐从身边经过。
在田地里晒一下午,手还在泥里翻过,却没有臭烘烘的味道,走过身侧带起了一阵香软的柔风。
……
屋檐砖瓦片片,从院子里飞出两三枝艳红的山茶花,长势喜人,随风飘摇。
宋吟从田地里出来以后,还没消化掉程家两小厮的话,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人从拐角里跑出来,不小心一头撞上另一人。
砰地一声,那人摔在地上,被他撞到的人却纹丝不动,只是背着的筐子里掉出来几根木条。
地上的人呲牙咧嘴站了起来,也不道歉,一溜烟跑走了,徒留被撞的男人沉默寡言地站在原地,几秒后,蹲下身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捡木条。
宋吟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不由得皱眉。
怎么看起来笨笨的,白瞎长那么大的体格了。
被撞到也不知道叫那人道歉吗?
周呈手掌大,他捡木条是几根几根握在一起捡,忽然,视野中多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很白,一根根捡起地上的木条,绕到他的身后放回背筐里。
……这个手很白的人在帮他捡东西。
周呈迟钝的神经让他在地上木条都被捡完后才想起看来人的脸,他抹了一下凸出喉结上的汗,站起来的途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或许是嫌冷怕热,戴着一个很大的草帽,帷布被掀起搭在帽檐边上,露出不施粉黛的一个俏下巴。
周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对着那粉腮脸颊肉,手指扣紧背筐,闷闷地吞了下口水:“谢谢。”
“嗯,”宋吟无精打采地弯腰拿起自己的小竹筐,“没事。”
他抬起眼看男人。
男人不是文里的重要人物,所以也没有人告诉宋吟,眼前的这个人叫周呈,生在洛城的名门望族。
周家是制丝的,一起发家的还有另外几家,可后来时异势殊,稳定下脚跟的只有周家一个。
周呈为人木讷,总是在婚事上犯倔,那天他和家里人不欢而散准备出门走一走的时候,被人贩子一棍子敲晕带走,醒来后就已经到了平城。
周呈没想着回去,被一家餐馆老板收留了,平时帮忙打打杂。
他已经背着木材来来往往好几天,可遇上宋吟还是第一次。
他谢过宋吟后还没走,傻愣愣杵站着,直到看见宋吟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
周呈身体僵住不动,手掌心争先恐后冒出汗,怕宋吟等急,他松开手让风吹了吹,手心干燥了才抬起来握上去。
宋吟被握在一只大手里,被蛮力握得变形、弄得发红,那一身嫩骨头简直要被粗鲁地握断了。
周呈被一声吃痛叫松了手。
抬起眼就见宋吟脸色莫名其妙揉着自己的手背肉,他揉了一阵,才抬起指尖指周呈的口袋:“我是让你给我纸巾,你以为我要和你交朋友吗?”
闹了一个笑话,周呈还是那张木木的脸,只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宋吟想要的纸。
手帕刚才在田地里弄丢了,宋吟不得不拿过纸巾擦灰扑扑的手,擦干净后对这黑熊似的男人说了声“谢谢”,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呈在后面看着他,见宋吟走了两步便在一个砌着柱子的楼台坐下,摘了草帽往热发红的脸上扇了一下,紧接着睫毛就昏昏欲睡扑闪起来。
凌晨早早出门,中午还要应对难缠的卫澹生,看了一下午书,傍晚就出来做体力活,以宋吟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罕见。
回卫宅还要走几里路,宋吟靠着柱子想先眯一眯,只眯一会就回去……
他想,十分钟,就眯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后宋吟呼吸匀长。
竟然是就那么睡着了。
一道高大沉默的影子在夜下安静地在路间行走。
宋吟睡得憨甜,没过多久,浑身长着粗蛮肌肉的男人又回到了他身边。
周呈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脸,像个影子一样守在一边。
他头脑一根筋,傻傻地也不知道坐下,傍晚时还把人惹生气了,更不敢离太近。
周呈心思简单,这来来往往不知哪一个就是坏人,晚上又危险,他想等到宋吟睡醒来再走。
但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日落月升,靠着柱子的人还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周呈捏紧背筐低下头,不敢惊扰一般屏住呼吸看了宋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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