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濯池伸手要去推门。
宋吟被伸手的那个动作吓得半死,他哪想看,他以为前面有让兰濯池丢脸的东西才想看的,哪知道是有人在净身啊,他忙去推兰濯池:“你别乱说,我刚才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怎么就想看了?快走。”
兰濯池不为所动。
下一刻,于胶怜不管他扭身就跑去义庄,他撩着眼皮看着于胶怜跑进里面没了人影,才慢慢动起来。屋里有徒弟发现了他,咧着大白牙打招呼:“师父,你在外面干什么呢?刚才我见你旁边有人,没看清就跑了,那是谁啊?”
兰濯池瞥过去:“没谁,洗你的。”
……
宋吟在兰濯池的房间里烧着炭火,他一天一夜没回皇宫,只有秦子昭和陆卿尘知道他在外面,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昨晚下的这场雨很大,玉州邻近的庆阳大部分村庄都被淹了。
其实庆阳前年就发过一场水灾,百姓受创,家里的几亩三分地被淹,长不出苗子,将近上千人死在那场被称为老天降祸的水患之中,这两年才慢慢好转。
本来这一场雨没有人在意,直到前天被淹死了人,情况才传到京城,宋吟前些天回京没见到沈少聿和应相思,就是因为他们二人亲自去了一趟庆阳。
这雨势头不对,庆阳地势又有问题,迟早全部要被淹,他们去庆阳游说百姓搬到附近的玉州,先暂时安置下来等未来水灾结束再做打算。
但进展不太顺利,大多数都愿意顺从朝廷安排,有一小部分顽固人士怎么也不愿意走。
他们不是不相信会发生水灾,也不是觉得自己命大,他们是要见远侯王,沈少聿见过他们领头的人,是个老者,老者打开天窗向沈少聿提要求,他们要知道远侯王的下落,一天不知道,一天就不搬。
远侯王祖籍是庆阳,他当年入官进朝之后也没忘本,隔些时候就会回去,那年的庆阳水灾他出钱又出力,几乎把家底全都掏空了,只有长了眼睛没瞎就能看见他对庆阳百姓的付出。
但这么一位肱骨权臣,在于胶怜上位之时突然就被判了重罪,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沈少聿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明天就启程回京找远侯王。
庆阳水灾的事迫在眉睫,沈少聿和应相思回宫之后眼睛都没合,他们派人去找,先去远王府找,再写封信到边关问问远侯王有没有被流放在外。
此时,沈少聿和应相思刚从远王府出来,他们站在府外看着外面的雨一言不发,应相思先懒洋洋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沈少聿随后,他坐上车垫,便听到对面的应相思问他:“你还在想去找于胶怜,让他告诉你远侯王的下落?”
沈少聿顿了顿,膝盖上方的手指捉紧,他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应相思猜的没错,但他和于胶怜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他自己罚的人,他不会告诉你,”应相思靠着马车目光落在窗外,表情也懒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手指轻叩车座,“于胶怜会把远侯王藏到什么地方呢?”
车内陷入了安静,沈少聿没有回答应相思,如果他们能猜到,就不会出现这几天的奔波,远侯王也不会这几年都杳无音信。
马车颠簸晃荡半柱香时间,车内忽然响起了声音,是应相思的随身暗卫:“右相,我记得先皇在世时曾要给皇上赐一座寝殿,因为皇上不喜欢,这事就作罢,那间寝殿到现在还是空着,没有人进去过。”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复杂的色彩。
马车停下来,应相思和沈少聿出示令牌进了宫,他们大步走向那间荒芜破败、里面绝对不可能有人住的寝殿。
门上了锁,应相思微微撤开,身旁的暗卫上前一脚踹开了寝殿。
大门打开之后,所有人都闻到一股刺鼻臭味,是从地上的黑黄污迹散发出来的,只要有脑子,都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应相思只表情变了一瞬便朝里面看去,地上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面黄肌瘦,眼下发青,颧骨旁边没有肉,是向里面凹陷的,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一顿好饭好肉,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老人被摧残得没了人样,面相也变了,但从一些特征中仍能辨出他从前的模样。
应相思沉声叫:“远侯王。”
被称作远侯王老人动了动。
他动不是因为别人叫他,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他回头单纯是因为听见了声音。
老人缓慢回头看向门口的几人,似乎有些茫然,也似乎有些瑟缩,许久之后,他长大了嘴巴呃呃两声,涣散暗淡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光芒。
……
宋吟在屋里待着暖了一下午,看了好几个话本,天都黑了,他感觉有些无聊,就站起身往义庄那边走,打算看看兰濯池在做什么。
哪怕是下雨,义庄里也有客人,都是这旁边住得比较近的。义庄除了办丧礼捞尸还往外卖辟邪的一些手串,经常有些心怀不轨打着买东西的幌子故意上门来找兰濯池的人,男的也有,女的也有。
以前于胶怜也是其中的一员,一来就要买下兰濯池所有手串,活活要用钱砸死人的派头。
兰濯池正在应付一个妇女,嘴角微微勾着,眼睛却没看对方,垂眼捉着手中的木材,用坚硬的小刀挑上面的木屑,手指修长如竹,挑个木屑都有种别样的味。
他本就心思不在对面的人身上,所以于胶怜一在门口探出脑袋,他就看到了,唇角微敛看过去,眼神全放在了那人身上。
宋吟出门时用帕巾把脸上的炭灰擦掉了,脸颊光嫩白滑,杵在那很难不看到,他见兰濯池正和人说着话,挺忙,就准备重新回屋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越过两个人,兰濯池正好把那妇女打发了大步走过来,他一手拉住于胶怜,余光却微微分过去一些:“杨夫人。”
宋吟听到这个称呼,也没顾上来扒拉开兰濯池的手,第一时间就朝身边看过去。
那两人是杨继晁的夫人和堂弟。
杨夫人比上回来要清瘦了许多,本来丰腴的两边脸颊也往里陷了陷,眼下发青眼中泛红,一看就知道这些天哭过许多回,从头到尾都透着萎靡不振。
堂弟要比她精神头好一些,但这几天杨家笼罩着阴霾,他受感染也没好到哪去,杨夫人被他搀扶着往进走,看到宋吟之后,她惊讶地做出皇上的口型。
下一刻就想起这是在外面,义庄里还有别人,于是及时拿帕绢捂住嘴巴。
义庄大堂不适合谈话,兰濯池把小徒弟叫过去迎客,他带两人去了旁侧的小屋子里,点了油灯烧了炭火盆,和几人一起坐下。
杨夫人先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她面朝宋吟,眼一红就嘀嗒掉下来水,她在宋吟的注视中哽咽地说:“陛下上回让我安心在家里待着等消息便好,我原本是想好好待着的,实在是,实在是坐不住。”
杨夫人声泪俱下:“我昨晚梦到了继晁,他额头全是血,肉也全是烂的,对我哭着说他死得好惨,还怪我没陪他一起走……”
宋吟听到这里觉得势头不对,递过去新的帕绢,安慰说:“梦和现实大都反着来,杨侍郎是想托梦让夫人你好好生活,带着他的份活下去。”
杨夫人用帕绢擦了擦潮湿的眼角,她低声喃喃了一句我知道的,便望着虚空愣了愣神,似乎想到了从前温情的回忆。
她作为武将的嫡女嫁到杨府中,性子急,和擅长讲道理的杨继晁总聊不到一块去,从来都是杨继晁迁就着她,杨继晁早就成为他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
杨夫人唉声叹气,她红着眼眶对宋吟笑了笑:“让陛下见笑了,其实我这一回来并不是要讨说法,我昨晚梦到继晁时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便想赶来告诉兰师傅。”
兰濯池垂眼:“杨夫人直说。”
“我大概二十年前嫁入杨家的,”杨夫人喝了口茶让嗓子没再沙哑,捏紧帕绢,“那时杨继晁刚做官没多久,我想让他仕途顺利,就叫来了一个巫师,那巫师让我们摆了一些能进财的物件,又叫我们养了些鸟雀。”
上一篇:灵气复苏前把自己上交了 下
下一篇:伪装大佬那些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