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确实是,苏祖之不让任何人进来,他自己一个人拿着碗苦药,一个字没说,将碗放到桌子上面,发出声响让宋吟起来,他知道宋吟没睡着。
宋吟又皱了一下眉,他做不到和苏祖之作对,他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所以在苏祖之最后一点耐心磨尽之前,他磨磨蹭蹭地掀开了一点被子。
苏祖之看碗里的最后一滴药被宋吟喝完,复又笑起来,“今天倒是听话,没有寻死觅活,是闹了两天长了记性,知道哪怕你真的死在我面前也没用?”
宋吟不想去回应苏祖之的话,他把腿上的被子也剥开,慢吞吞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往浴室走,推开门的时候他低头咳嗽了两声,舔了舔嘴角的苦渍,伸手去关门。
没关上。
宋吟稍作怔愣便想起来这扇门原本就是坏的,他只能虚虚地掩上,想快点解决。
浴室被闷了一下午,发闷的气味缓慢侵入着皮肤,宋吟站了一会,忽然重重咬住了唇,这几天极少露出的眼睛里出现了极其不敢相信的神色,手掌都轻微颤了颤。
苏祖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居高俯视宋吟无措的样子,淡笑道:“怎么,没有知觉了?”
宋吟双肩抖起来。
人一旦被戳中不愿承认的难堪心事,便会呈现出一定的攻击力,宋吟扭过身用力去推苏祖之的双肩,“你给我滚——”
苏祖之被他推后退了两步,但他神色仍是平静的,笑容也可憎,“好,我滚,你自便,不过有一句话还是要提醒你,这种现象多了不要隐瞒。”
宋吟没了理智,他口不择言道:“你滚!”
苏祖之毫不留恋地走了。
宋吟又在浴室停留了三分钟,最后逃似的推门离开,重又陷入被窝里。
苏祖之收集齐了小魔灵,已经不再需要去下等校区,但他还要监督各处的制衣进度,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待在祖宅,只有到宋吟饭点的时候才会出现。
有一天他在外无法及时赶回,便打电话叫佣人上楼送餐盘,放到门前敲两下门就走,等到傍晚苏祖之再次打电话询问,却得到了门口餐盘没有被动过的消息。
他坐在椅子上,听到这消息时胸腔忽然发热,仿佛手脚被泡进了一盆沸水里,苏祖之在长时间的沉默后问道:“一口没吃?”
那边的佣人哪敢虚报,连连说是真的,“一口没动,门也没出过,我们上去敲过好几回都没有反应,少爷,您看这……”
苏祖之在异常的身体发热中抬手拉开了链子,敞了敞那万年来从不掀开的衣服,他捏着手机回想这近似发疯的三天,最开始的憎恨和恼火已经没有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慢慢报复的痛快。
好不容易把仇人抓回来,轻飘飘死了,实在难以解掉他心头的恨。
他要慢慢报复宋吟,不能太快,太快了有什么意思?
他一定要将宋吟从内到外报复个彻底。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宋吟有一副完好的身子,否则没等他报复痛快,人就先倒了。
佣人等的时长久了,斗胆再开口问了一句该怎么处理。
苏祖之站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回来。”
宋吟不是故意不吃饭,他的确是没有胃口,肠胃好像坏了,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他心想反正苏祖之想报复他,他不吃饭反而承了苏祖之的意。
于是他没起身开门拿餐盘,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房门在他睡熟半小时后打开,宋吟最近精神不太好,觉轻,门一开他就醒了,但他没有睁眼,苏祖之蹲下将餐盘捡起来走进房里放到了桌子上,两手空下后,他俯视地看向床上睡得一动不动的人。
看了许久,苏祖之忽然伸手提起了宋吟的一条右腿,宋吟还是没睁眼,他无动于衷地埋在枕头里,像是死了过去。
苏祖之被他那副态度惹恼,手指往后挪了挪,宋吟终于有了反应,他激颤地握紧了枕头,苏祖之笑了笑,笑得毫无感情,“又开始寻死?不吃饭,不喝药,想死就直接告诉我,我让他们以后都别送,看看你多久能死。”
被窝里原本很宽敞,多了一个人压下来便变得很拥挤,宋吟整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上,窒息中听到苏祖之放完了狠话,后又问他:“为什么不吃饭?”
宋吟艰难地张开唇,他这回听话了,知道不吭声后果会更严重,所以老实回道:“没有胃口。”
苏祖之猛地用力,“我想你有些地方搞错了,我关你在这里不是让你享福的,我每天定时定点喂你,是让你留着这条命让我报复,并不是要伺候你。”
宋吟撑起一点力气扭过脸,那双眼里的光全都是散的,刚在枕头上闷了会,两边的脸颊全部漫上了病态的红。
他哪会不知道苏祖之每天给他饭吃的意图,但他不想吃,难道还要硬吃吗?
宋吟紧紧咬着唇,这些天苏祖之将怒火宣泄在他身上,真正有孽缘的却另有其人,他只是代替受了过,委屈还是有的,可他只要说出一个不满,那恐怕会让苏祖之报复得更惨。
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
苏祖之把宋吟拉出被窝,俯身在他耳边淡淡道:“你欠了我,又落在了我的手上,最好什么都听我的,让你吃的时候你就吃。”
宋吟顺从地看向桌子上已经凉了的粥,“那我现在吃。”
苏祖之把他重新拉回到怀中,他边动着手指,边笑,“既然刚才不想吃,那就不逼你了,饭菜可以等会再吃,我们先聊一聊,你来祖宅三天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
宋吟一手撑着床榻,一手紧紧捏着手底下丝滑的褥子,他失了魂一般一点一点颤着睫毛,意识混沌浮散之间,被苏祖之活生生弄回了神,“聊什么?”
他们哪有什么可聊的,两人坐在一块,彼此面对面都只能看到恨意,看不到能好好相处的苗头了。
苏祖之一身衣服好整以暇地穿戴在身上,眉眼从容笑着,“就聊,你的心路历程怎么样?一开始祸害苏秋亊,后面又怎么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
宋吟呼了几口气,也学他笑起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祖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了一点,他说:“随你。”
“一开始靠近苏秋亊是因为他人傻钱多,他主动说要给我钱,后来他太黏人,我腻了,”宋吟脑子混沌,吐字也不太清楚,“在他之后,你搬了进来。”
宋吟翻了个身,和苏祖之脸对脸,目光对着目光,声音缓慢地把话补充完:“我看着你的样子,心想,如果能勾搭上你的话一定会很过瘾。”
苏祖之一只脚还踩在地板上,他居高看着无一不混乱的宋吟,慢慢地,品出了一点怒火,“过瘾?”
外面的雨势变大,苏祖之在这无言的怒火中抽出了手,他俯视着无力摔回枕头里的宋吟,一把将还在哽咽中的人拉了起来。
宋吟被拉开的一字马非常直,苏祖之低头抬起宋吟的脸蛋,毫不留情道:“过瘾是你说的,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吧。”
胡聂最近右眼皮总是不定时跳,他猜这是因为楼上那间房里的人,因为苏祖之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他作为一个下人,本来也不该管苏祖之在和谁放纵,但苏祖之最近实在有些……
胡聂在脑中想了想形容词,想到了一个字能贴切地形容。
疯。
苏家祖上一代就占据着附近这片风水宝地,先人制定下家规要求每一个小辈都严于律己,在外怎么胡来都行,但绝对不能玷污祖宅。
胡聂最初看到这条家规时,心中猜测最先破戒的会是那不省心的祖宗苏御桥,可谁想到,居然是那一向对外有风度的苏祖之。
那天苏祖之穿戴好衣服下来吃饭,胡聂本着要看好苏家每一个人的心情,估摸着度问了问苏祖之楼上那个人的身份。
苏祖之当时只回了他两个字,仇人。
胡聂回去反反复复地琢磨。
什么仇人能有这样的待遇,能让苏祖之关在房间里日夜荒度,苏家的人吃什么,竟然也要拿等同的一份给上面的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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