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过铁锹,把掀在一旁的泥土又填埋回去。平整的草地上因此凸出稀松的一块。
他从口袋里挑出一朵红宝石镶嵌的小玫瑰胸针:“据说是很古老的习俗,要为死者献上玫瑰,象征受难和升入天堂。冬天没有玫瑰,我用这朵人造玫瑰铺她去天国的路,希望她喜欢。”
破旧教堂无一人光顾,甚至连地下六尺的枯骨也不知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没了踪迹。耶稣像在上,戴琳的小玫瑰别在猩红色衣料上,静静躺着。等风吹过枯草,上头挂着的露珠星星点点反射跳跃出秾丽的红色,仿佛开了一地春天。
耶稣已死,人间亦有神灵。
谢知行与恩萧站在那儿,各自低头祷告一阵。恩萧把拳心贴在心口,轻轻地敲击。
他们在长椅上倚靠着坐了好久。曾经教堂应该是金碧辉煌的,有数丈高的穹顶,玫瑰花窗,马赛克的传教画,富丽堂皇的雕塑,神衣衫上的褶皱使它栩栩如生。这里应该有很多人聚集,主持的牧师,分发的圣餐,人的洗礼、丧礼,昼夜传唱的牧歌。
仪式太过浮夸,可是如今的荒废一衬,悲凉得让人眼眶发酸,就仿佛自己也跟着失色了一样。
“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信仰。”恩萧说,“居民们祷告,却不溯原文,从不见上帝。”
“可是上帝在哪里?”谢知行说,“上帝对我们爱莫能助。”
“你不信上帝,那你信什么?”
“我不知道我信什么。人为什么偏要有信仰的对象?”
“硬要说一个呢?”恩萧说,“不信上帝,那你信物质,信欲望,信丛林法则?”
谢知行把玩着恩萧纤细的小指拇,骨节很软,指甲盖都是细长且饱满的。“硬要说啊……那么我信穿破浓雾的长风,我信隆隆上升的金乌,我信每一个落日必然预示着下一个黎明,我信文学与诗歌之自由,我信现实里撬不动的残忍,我信幸运背后必有苦难相衬……”
他顿了顿:“但我也信峰回必然路转,我信爱是人的本能。我信你。”
他把他要缩回去的手拉住了,说:“我是你的信徒。”
恩萧怔着,谢知行浓烈滚热的呼吸都已经贴到他唇边了。那只火蝶就悬停着,也不肯落下来。
“恩萧,我信你必然会向我走来。”
恩萧感觉手指上略微一紧,谢知行不知道套了什么东西在他无名指上,中心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低头,见莹莹亮光。
“你那么喜欢那枚耳坠子,我当然舍不得你扔了。”谢知行说,“只是它已经碎了,我只找到了几片儿,只好凝起来。”
黑色的石粒堆在一起,黏成一个小小的圆,上端缺了一点,细看是一个心形。那小石头熠熠闪光,由于是拼合的,显得不太平整,但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多面体,每一面都折射一星亮光,做得很精巧。
栓着石头的不是金银,而是一根枯草,不知道谢知行什么时候摘的。
“好长官,我不知道你怕不怕来不及,但是我很怕。”谢知行说,“所以我昨晚出去,给你找回来了。我想,必须要马上栓住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摘下来?”
恩萧想着谢知行的样子。他昨晚叼着烟出去,原来是到地下管道绕圈去了,就为了给他捞回来一个破碎的耳坠子。那个男人明明是狼犬,对他却一副驯服,又期待的样子,他怎么能不心动?
“谢知行,其实我……”恩萧抿抿唇,手握住长椅的铁锈把手,“我也怕来不及。”
谢知行眼眸动了一下。他原来是握着恩萧的手,戴了戒指便退了回去,这时候正退到无名指指尖,于是立刻又捻住了。
恩萧手动了动,像谢知行那样,食指和拇指捻住对方的一根指头:“我也怕来不及,所以有些话本来是不想说的……”
“我想听。”谢知行说。
恩萧的指头慢慢从谢知行指尖开始往上移动:“我想说,我们这样,谁都不知道往后还剩多少时间了。”
他顿住,又说:“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在剩下的所有时间都陪着我?”
“这样听上去好像很自私,但我不是强迫你,我是想说……”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谢知行的指头,“即便时间所剩无多,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极缓,动作也慢,终于从指头的最下端爬到最上端,然后覆住谢知行的手背,慢慢地半抬起眼睛,接触到谢知行深邃的眸子。
“我想和你一起犯罪。”他小声说。
他从没料想自己心跳会这样剧烈,寒冬腊月里,他脸上烧热,仿佛一炉火炭,连耳根子都通红一片。
然后他迅速把眼睛移开了。
“爱情在逃犯人,你可想清楚了?”谢知行的声音低低的,通过空气,传到恩萧耳朵里的时候还在振动,把他耳道耳蜗都说麻了。
“不许反悔。”谢知行说完,便吻上他的唇。
第126章
这个吻很燥,很烈,唇上掠了一下,便烫进去。两条粉红色的舌头,一进一退地挑拨逗弄。谢知行往前倾身,把恩萧压在长椅上。
他宽大的手掌垫在恩萧后脑,替他挡着铁凳的寒意。头顶的暖阳没有温度,呼吸在空气里雾化成白色的一团,氤氲在二人之间,仿佛收集了一整个世界的温暖。
恩萧的面容苍白,唯有双颊和嘴唇的地方被谢知行弄到殷红。
谢知行的手摁着他的手,举过头顶,穿插到他指缝间。他就是这么一个臣服的姿态,接吻的水声在耳边“啧啧”地响,他那双眼睛微微睁着,冰蓝色的瞳仁里映着日光,亦是水波潋滟。
谢知行湿润地啄弄他的唇,离开的时候,牵出一条细细发亮的银丝,断掉,又再抵住,再牵出。
喉头滚动之间,恩萧湿了嘴角。
他的呼吸很急,甚至热得喘不过气。他发烧了,头也发晕,嘴里好像含着木炭。
他抬手推谢知行:“发烧了,别亲,会传染的。”
谢知行笑了一下,他身上就一层薄薄的衣物,这一早上的瓢泼大雨,一滴也没少淋。这会儿他身躯滚热地贴着恩萧,发梢滴着水,落在脸上都像要被蒸热了。
他的鼻息凑过来:“恩萧,你好好想清楚,是你烫,还是我烫?”
恩萧愣着。因为发烧,他甚至觉得自己头脑也不太清醒。
谢知行:“亲爱的,我也发烧了。”
“你也发烧了?”
谢知行把恩萧抱起来,穿过教堂长长的走廊。
“我是发烧了,都是因为你。从这儿回去挺远的,你腿脚不方便,先躺着等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衣服和药过来。”
他侧身撞开一个房间的门,里面陈设富丽堂皇,烛台高照,大主教的红衣挂在衣架上,可却透露着一股衰败气息。他把恩萧放到床上。
“床单应该还算干净。”谢知行说,“其实这个教堂我自己常来,反正也没人,我就收了地方偶尔自己躺一下。”
“你常来?”恩萧陷进软软的床垫里,指头抓着枕头,“我怎么不知道?”
“可能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跟着长官,所以你对我放松警惕了。”谢知行说,“城防所的水平长官心里也清楚,我想跑出去,非常容易。”
恩萧哼声,刚开始他确实把谢知行盯得很紧,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盯着谢知行的行踪呆坐了一下午,顿觉十分反常,心跳如雷,于是就再也不肯看了。
他追踪谢知行,调出所有路口的监控。也许怪摄像头太好使,可调整角度过多,清晰度过好,他刚开始只是看,后来就不知不觉开启了所有角度盯着他,从四面八方看,放大了看,无微不至地看。
看他手背上的青筋,转头时脖颈处凸出的筋骨,仰头时漂亮的喉结。
他看见谢知行在复乐园叫了小鸭子,和他长得有一点像。
他看见那朵可怜的山茶花。花被谢知行扔到门外了,那上面有什么东西晶亮反光,他猜得到,并在看见的那一秒红了脸,抓紧了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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