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口烟雾从嘴里吐了出来,又慢慢悠悠道:“大概后来就哭不出来了吧。”
柳煦:“……”
柳煦默了默,又垂了垂眸。
老大爷咂吧了两下嘴,还想再说,但刚张开嘴,一个人就忽然往小区门口这边走了过来。
他走近了之后,柳煦才察觉到了来人的动静。
柳煦抬起头,转头看去。
来的是个男人。
他胡子拉碴,嘴里叼着根还在燃烧的烟,两眼黑眼圈浓重,脸型瘦削,颧骨凸起,穿得邋里邋遢,两只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但却不缺狠戾与凶恶。
门卫老大爷看见他,一下子噤了声。
男人身上有很浓的酒味,人还没到跟前,柳煦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臭味。
他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往前挪了挪身子,下意识地就想尽量离这个男人远点。
等男人从门卫室门口路过,又走远了之后,老大爷才压低声音,又朝男人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扬了扬头,对柳煦说:“你看,就是他。”
柳煦:“?”
他愣住了,眨了眨眼茫然了一下后,才说:“他……他是沈安行他爸?”
“是啊。”老大爷说,“他叫沈迅,是开出租车的,估计今天开夜班车?也可能就是单纯去打牌而已。我也不知道,他一向不干正事,脑子不正常,今天一天都没出家门。”
“今天一天都没出家门”。
柳煦脑子里嗡了一声。
老大爷却没注意到他不对,接着说:“所以你就别去找沈安行,估计他现在……”
老大爷话说到一半,柳煦就一下子转回过头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厉声朝他喊:“他家在哪!?!”
柳煦表情太恐怖,老大爷被他吓得往后一缩,夹在手里的烟都掉了。
吓愣了一下之后,老大爷才缩着身子,抖着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颤声说:“那、那边……八号楼五单元……702。”
柳煦管不了那么多了,转头撒腿就跑。
他一路狂奔到八号楼。小区太老,没有电梯,他就又跑上了七楼。
702是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柳煦跑了上去,刚想砸门,却发现门开了一条门缝,压根就没关上。
柳煦愣了一下,也来不及管那么多,连忙拉开了门,冲向房里,喘着气大喊了一声:“沈安行!!”
他刚喊了这么一句,就被屋子里的气味刺激得一皱眉。
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感人,酒臭味和烟味以及不知什么东西腐朽发烂的味道相互搅在一起,混杂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柳煦闻得想吐,忍不住轻轻“操”了一声,伸手捏住鼻子,接着喊:“沈安行!!!”
他一边喊着一边走进屋子里。
这屋子很小也很乱,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很多东西,不知是因为房子朝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屋子里有些潮湿。
房间里没开灯,外面黄昏渐过,夜色慢慢降临,柳煦也越来越看不清四周。
他转过头,看到了灯的开关,就伸出手,把灯打开了。
老旧的灯忽闪了两下,吐出了一团昏暗的灯光。
一个狭小的客厅出现在了柳煦面前。
而最里面,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晃痛了他的眼。
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校服的蓝衣领被血染成了紫色,脑袋下面的地上有点点血痕。
他一动不动,安安静静。
他背后的那面墙上伤痕累累,全是一个个炸开了的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上面过,甚至有的地方还有点点血痕。
那些痕迹有新有旧,新的很新,旧的也是真的很旧。
柳煦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嘴唇一阵阵抖着。
他想喊点什么,可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煦站在门口,浑身僵得阵阵发抖。
就这样过了片刻之后,手机便从他颤得几乎握不住东西的手里滑落而下,啪嗒一声脆响,掉到了地上,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柳煦这才被拉回了神来。
他浑身细胞都战栗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沈安行”之后,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他被吓得腿软,跑过去的时候一个没控制住,一下子就跪在了沈安行跟前。
柳煦吓得呼吸颤抖,又不敢贸然碰他,只好轻轻碰了碰他肩膀,声音颤抖地一边轻轻晃着他,一边叫他:“沈安行!沈安行!!”
“沈安行!!!”
这几声终于是把沈安行叫醒了过来。
沈安行肩膀一抖,慢慢地僵硬着脖子,抬起头来。
他脑袋上被一瓶子砸出血了,抬起头来时,半张脸都已然被血染得通红,表情都疼得阵阵抽搐。
柳煦看得心里一颤。
沈安行呼吸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眯着眼睛看着柳煦,就那么眼眸颤了好半天后,才试探着唤道:“……柳煦?”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柳煦活活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应声答道:“是我!!你没事吧!?打你哪儿了,你哪儿疼啊!?”
沈安行没回答。他低了低头,重新趴了回去,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又喘了好几口气。
柳煦有点着急,见他不回答,就打算先叫救护车,道:“好了,你要是说话疼就先别说了!我这就叫救护车啊,你……握草,我手机哪儿——”
柳煦正一边说着一边去身上摸手机,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这话刚说到一半,沈安行又忽然颤着声音和他说:“对不起。”
“啊?”
柳煦正在着急的当口上,被他突然说了句对不起,当即愣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手机碎了……”
“……?”
柳煦一听这话,再往旁边一看,才看到沈安行的书包已经被掏空了,正蔫蔫歪在墙边,书本散落了满地。
“……他听到了。”
沈安行将头埋在臂弯里,身上疼得阵阵发抖,却还硬撑着对他说,“他发现……我有手机,然后……”
沈安行疼得不停喘气,说话都说不完整,但柳煦却能从他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出事情的全貌。
他回过头,看到沈安行身边有被摔得粉碎的手机残骸。
——沈迅发现了他有手机,于是把他的书包拿了过来,把东西全都翻了出来,扔了出去,最后把手机摔在沈安行脸旁边,把它摔了个粉碎。
他不许沈安行有手机。
“……对不起。”
沈安行喘气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几丝哭腔,他开始哽咽起来。
他的声音满是懊悔愧疚,甚至都不敢去看柳煦一眼,就那样闷着头哭泣着哽咽着,对柳煦说:“对不起……”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也听不见他哭了’。
‘大概是再也哭不出来了吧’。
柳煦还记得门卫是这么说的。
可今天,他就在柳煦跟前哭了出来。
不是因为疼,柳煦明白。
那是柳煦给他的手机。
那是柳煦给他的。
“……一个手机而已。”柳煦说,“别哭了……没什么可哭的,我那么有钱,一个破手机算什么,下次再给你一个。听话,先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沈安行摇了摇头。
他明明疼得浑身都哆嗦,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是硬撑着吸着气,对柳煦说:“没事……我习惯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走吧。”
柳煦毫不犹豫:“那去我家睡,我家比这儿好。”
沈安行:“……”
“听话,沈安行,跟我走。”柳煦对他说,“算我求你了,你今天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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